湖南师大旁边有一座老四合院,迈进大门有一个三十几平方米的天井,左手边的角落有道门,开门进去是一间十三四平方米的五边形小屋,放着两张两层床,这就是我在师大读书时租佃的民房。在这里,我住了半年。
房东是个单身女人,五十岁左右,有点马虎的样子。 她有个儿子,傻里傻气的,除了每餐吃饭,其余时间都在外游荡。与我同居的室友是我的同学加好友——文学爱好者,除了读书就是写作,他们还爱看球赛,无论是篮球的MBA还是足球英超、意甲,他们都不漏掉,一定会逃课去看。
校报的一位编辑编过我几篇文章之后,邀我写一组学生在校外租房生活的散文。特别嘱咐我写一篇世界杯的文章,我只好向室友们学习,与他们一道去看世界杯。
师大看足球最好的地方是附近的那条商业街,那里有很多录像厅,聚集了无数的球迷,稍去晚了点就占不到位置。看第二场球赛,我们四人到时球赛已经开始了,录像厅也爆满了,连续找了五六家录像厅都没有地方站,我们只好像打晕的鸡一样回到出租屋。房东的门(我们隔壁)开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球赛,我们几个围在门口不动了。房东见状,请我们进屋看球赛,并且倒茶递水,非常客气。我们看得很沉闷,每当进入高潮,我们不敢尖叫、呐喊,踢得不好我们不敢评论、咒骂。可是,看完球赛,房东对我们说:你们以后不要去街上看球了,就到我这里看一下算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把看球赛的地点定在房东家。我们不想麻烦她,就每人自己带凳子、茶杯。那场球赛,我们充分发挥了球迷的作用,该喊时就做死地喊,该尖叫时就尽情地尖叫,该骂时就痛痛快快地骂,房东家成了我们几个小球迷的天下。一场球赛下来,我们都大汗淋漓,衣服也湿透了。四个人按着次序去洗澡,房东见我们淋冷水,就对我说:你们洗冷水澡怎么行,我这里有热水,快拿过去洗,小孩子身体要紧。房东又马上把煤火开到最大,给我们烧热水。以后,房东就会问我们下一场球赛的时间,球赛还没有开始时她就给我们烧好开水,把我们的开水瓶装满,还要在煤炉上烧一壶热水。等我们看完球赛,就安排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洗澡,等我们全都洗完了她才回自己的房里去。
那学期结束后,我是最后一个走的。房东来看我,跟我说起她的故事。她父亲是附近大学的物理系教授,只生了她一个女儿,父亲把她嫁给了最得意的学生,成家后,丈夫依靠父亲的关系留校教书,农业社解散后,他们分到了一份祖先的遗产——四合院的一套房子。几年后,丈夫去了美国,再也没有回来,只给她留下了一纸离婚书,她就此气晕了,再也没有振作起来过。她很羞涩地说:我儿子很傻,希望有一个像你们这样的儿子——还是大学生,来继承我父亲的职业。
这几年来,我时刻记着这位房东,很想挤个时间去看望她,终因我无法继承他父亲的职业而放弃了,只好用这些文字来表示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