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走了!”
睡梦中被电话惊醒了。听到的却是这个消息,我一下子就懵了——怎么可能?
抓上一件外套,发动汽车,接上妈妈,直奔高淳县城。
见到大舅,他已经被送回自己家里,在新居的旧床上打吊瓶,双目紧闭,半张着嘴,呼吸音很重。 表弟跟我耳语,昨夜一点多送医院抢救,医生认为没有抢救的价值了,所以又回来了。和表弟商量,只要还有抢救的希望,就应该送医院。我马上联系当地的朋友,很快就找到了人民医院的院长,他答应派医生马上上门。
我走出院子,到路口等医生。坐在新村门口的石阶上,思绪一下子就飞出很远很远。
戴着黑框眼镜的大舅,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是个严肃古板的人。1980年暮春的一天晚上,大舅突然笑呵呵地出现在我们宿舍,使我非常吃惊。“开会,顺便来看看你。快到端午了,你舅妈煮了鸡蛋、粽子让我带来。大学生,长身体啊,多吃点!”少不更事的我真不知道对大舅说点什么,比我年长几岁的室友们比我更兴奋,和大舅聊得很起劲。大舅离开后,室友们在分享“慰问品”的同时,都夸他有教授风度!我乐滋滋的。暑假,我去大舅家小住。带着两个表弟,下湖游泳、古塔探险、老街游荡,优哉游哉过了一星期。大舅觉得我的头发太长了些,督促我理发,理由是大学生应该给表弟们做个好榜样。我拖延了几日。结果,星期天被大舅“押送”到剃头店里,理了一个让我实在无法接受的老土发型。于是,17岁的少年第二天就乘车悄悄跑回了家,从此再没去大舅家住过。
工作以后,偶尔也给大舅去信。大舅的回信,内容多半是语重心长的教诲。我结婚时给大舅寄去了请柬,大舅回信告诉我即将出差,不能参加我的婚礼了。然后又是一番教诲:结婚以后就是大人了,为人处事该如何如何。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在老家六七天,神色严峻的大舅一直陪伴着我母亲,用很低的声音对她说这说那,却什么也没对我说。有几次大舅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以为他要对我说什么了,可是没有。身材高大的大舅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俯身轻轻地为我擦去眼泪。
此后大概有十年,我没有见过大舅。
救护车的到来,打断了我的思绪。领着医生急急忙忙地回到小院,迎接我们的却是一片哭声。舅母歇斯底里的哭声,好像一把就掏空了我的五脏六腑。医生检查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他已经走了”,歉意地朝我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大舅走了?我坐到床沿,握住了大舅的手,看着墙上的挂钟搭脉搏。大舅厚实的大手还是很热,但脉搏已经没有了。2006年9月9日12点28分,大舅真的走了。
再看大舅一眼,再看大舅一眼。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叫一声大舅了,大舅,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