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川写小说好多年了,但却不为人知,准确地说是不太被我们大陆的文坛所知,这与他美术中专毕业后(1989年)去澳大利亚生活了10多年有关。赵川的小说大部分写的都与上海有关,那是他生长的城市。
新世纪初,赵川结束了海外游子的生涯,回到他的故乡上海,但这时他的国籍变成了澳大利亚,所以较真地说这不能叫回国反而是又出国了。 他说回到上海的感觉还真有点出国的感觉,因为这时的上海与他离开时相比,有了巨大的变化,赵川有感而发,写了个中篇叫《鸳鸯蝴蝶》,次年获得台湾《联合报》中篇小说大奖。这小说的名字让人想起旧上海,但实际写的是当下。
赵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锻炼出来了,他随遇而安(但不是得过且过)的能力极强,比如无论什么人他都能谈到一起,记得有天晚上在赵川家喝酒,在座的一位朋友痴迷于宗教,在他滔滔不绝的“信仰”、“人生的终极意义”等话语中,众人插不上话,一度很冷场,这类问题在我所熟识的日常生活中是多么地难于启齿啊。但赵川那天很认真,在冷场中几乎就是他跟那个朋友一问一答。显然赵川不擅此道,他在那位朋友的追问下一直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如果说赵川的小说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的话,那么他对这类人生大问题的口头表达几乎可以用捉襟见肘、语焉不详、理屈词穷等词汇来描述。最终,他放弃了,他绕开这些问题,直接聊起了他几年前在欧洲大半年的游历,聊这个,他的语言立马顺畅了起来,表达也明确自如得多了。他的大意是:那半年的欧洲游历,对他影响很大,让他想明白或自以为想明白了很多问题,正如他的小说《和你去欧洲》中的一句话:“……等着吧,等待时间,它们终于都过去了,都被忘记。等待你、我和他们,有那么一天连一粒沙子也不是。”印象中他那天也是这么归纳所谓的人生的。
对此,我的看法略有不同。我认为赵川说出了事实的一部分,即终归我们“连一粒沙子也不是”,但事情还没有完也不应该完,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的话,整个世界的荒唐将令我崩溃。
但也许这就是事实真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呢,我只是由于软弱而不敢承认罢了。
单从文学或小说的角度来说,赵川的归纳是足够了,我所不甘心的可能恰恰是文学之外的东西,赵川只是隐约给了我们一些暗示,他知道什么是他可以明说乃至抡开了说的,什么是他不能明说只能意会的。赵川的确是个“老”作家了,他的小说,尤其是他那一系列描写上海当代生活的小说,我还没看见有比他写得好的。
说起来,赵川是非常有资格写旧上海的,他爷爷是鸳鸯蝴蝶派干将之一,跟张恨水是哥们儿,但赵川不写旧上海,只写新上海,偶尔写到旧上海,也是为了说清楚现在的新上海,他不迷恋过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老跟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滩过不去),对现在,他则是充满疑虑和无奈的。
赵川瘦,戴个眼镜,有人说他长得像闻一多,但他没有闻一多的愤怒,也没继承他的祖辈的浪漫,我觉得他有些虚无,但他的虚无却让他忙个不停(或许这正是虚无的表现),据我所知,他回上海后,除了写小说,还策划过美术展览,写过电影,拍过纪录片,现在又在搞话剧,同时他每周必去华东师大旁听哲学课,他说听哲学课像是给思维蒸桑拿,他说他那么瘦,洗浴中心的桑拿就算了。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他又是不甘于虚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