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演了将近7个小时,累不累?”
“怎么会累!在舞台上就是玩嘛,每一场都能和观众一起玩3个多小时,很开心的。”
去香港采访詹瑞文之前,经人指点,我翻出《买凶拍人》重新看一看片中的双枪阿雄,那是他在《伊莎贝拉》里扮收租公之前的很多个“电影三分钟”里的一个。 可当我冲进位于香港艺术中心里某个小剧场的华文戏剧研讨会现场时,还是没能立即认出前来握手的彬彬有礼的修长男人正是《拍人》里那个俗胖的潮州大佬。这第一眼,让人就明白了詹瑞文的多样性是怎么回事,他何以能在多部“一人骚”(SoloShow)中扮演数十个男女老少。剧场组合在排练下一部戏《厕客浮士德》早报记者何涛 图
詹瑞文,1990年毕业于香港演艺学院,同年赴欧洲跟随英国形体剧场导演DavidGlass参与巡回演出、研习现代哑剧,次年又师从法国戏剧大师PhilippeGaulier进行形体训练。1993年与同学甄咏蓓合办剧场组合剧团,现在,詹瑞文是香港独树一帜的集编导与演员于一身的戏剧人,剧场组合也名列香港四大剧团之一。
眼下正是詹瑞文的演出季,我赶上了他与林奕华合作的《万世歌王》第二季的最后一场和他与潘惠森合作的《男人之虎》第六季首场。这两出戏的长度都超出了三个小时,《万世歌王》更是在观众的喝彩声中从晚上7点半演到了11点半———詹瑞文在很多时候都借机“利用”了观众的反应,很多时候加进即兴表演,从而使我这个手持剧本看戏的非粤语观众数次找不到北。这种即兴表演,使他的每一场演出时间稍有出入。月初的一晚,当我再度观看《男人之虎》时,发现这一次他演的老太婆比首演时又多往观众席里爬了三五排座位,往回爬时詹脚上的球鞋意外地掉在了座位上,趁大家帮他找鞋的功夫,他又即兴发挥地表现了一个年老体胖的老太太在遭遇此类情况时的懊恼反应。他极为珍视这类小意外带来的即兴,我当时不顾剧院禁令掏出相机偷拍到了那一刻,这让他很愉快。
说这些是为了说明舞台剧演员詹瑞文的体力让人惊讶。三四个小时里,他一个人在舞台上蹦哒,唱唱跳跳,每回离开舞台的几十秒时间全部用来迅速地换妆、擦汗、喝水,如此,《男人之虎》在每天下午和晚上各演一场,没有替身。离开香港的前晚,我对他进行第二次采访,下戏时已经是夜里11点半,我注意到他谢幕时声音比戏里稍低了一些。但当我们在演艺学院附近一家餐厅坐下,几口面条下肚,他又恢复了多动多话的兴奋状态。他这样说道:“观众们开怀大笑,是因为我用了喜剧的方式,但我表现的,实为悲剧的事实。我感到剧场工作者所做的事有点类似一个Transformer,把自己翻译成其他的人,把剧场的舞台空间翻译成其他的空间。在香港做戏剧,很多时候都很寂寞的,没有人会跟你谈戏剧。我们做的事也得不到很多同行的认同,他们认为我们现在太流行了,降低了艺术的品格。这次你们来跟我们讨论这些事,就像同事之间在交流,即使其中可能存在误读,但讲出来的过程也是一个分析的过程。”
早报:剧场组合至今已经13年了,排了几十部戏,你觉得你和你们的剧团有哪些变化。那天Louis(香港艺术中心总干事茹国烈)也说了,在1999年以前,不很喜欢看你们的演出,直到《两条老柴玩游戏》的出现,他觉得应该跟你们合作了。
詹瑞文(以下简称詹):1997年以前我们的确不成熟,脚本差,舞台上更多的是借助身体以外的元素。那时我们很年轻,什么都想尝试一下,尽可能寻找更多道路。在《老柴》以前,我们经过了7年的寻找,但我觉得那个过程是必须的,后来,我就发现了自己在舞台上的可能性。现在更多的是依靠身体来表演,我的身体、我的声音都是可以拿来展现很多东西的。我喜欢即兴,也是因为这个。
《两条老柴玩游戏》的母本是尤奈斯库的《椅子》。之前我们还排过梅特林克的《青鸟》以及奥威尔的《动物庄园》。我觉得存在主义戏剧对我的影响不单是技术层面的,让我触及了人生的无奈和彷徨。贝克特对我的影响也极为深刻,他给我提供了一种新的思想,即如何展现人的失落。这时,我觉得自己可以跟经典对话了。
《老柴》做出来后观众和专业人士都反映不错,我们的表演及我们的剧团都进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去东京和台北演,当地观众听不懂要看字幕,但反响还是很热烈。此后我们进驻香港艺术中心,并再次拿到了政府给的三年资助。我们有打算到上海去演这部戏。
早报:前天林奕华跟我说他很快会去上海,与话剧中心谈在上海演《包法利夫人》(林奕华的新戏,9月刚在香港演了几场,反响很好)事宜,希望你们也很快能来上海。
这几年,有一些国外肢体剧团到上海演过哑剧,非常棒。后来我知道他们大都在法国JacquesLecoq学习过,他们的表演方式和国内的戏剧完全不同,国内演员所受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训练体系因此遭到诟病。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詹:我看过一些内地的戏剧,感觉它们有固定的模式,程序化。比如“写实派”的表演可以被描述成一个具体的模式,演员们的表现也有固定的“腔调”。这不对。我在学校里受的训练也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这个体系可以培养演员从内心去把握并表现角色,是必要的基础训练,但这个体系和其他流派的训练方式是平等的,绝不能被视为中心。
后来我到欧洲接受另一个表演体系的身体训练时,就发现,那里的老师更注重找到每个学员本身与众不同的特性,根据每个人的特性来训练,展现个性,寻找内心的潜力。JacquesLecoq那一派,光是小丑就分为好几种类型。我去欧洲之前以为自己适合演一个外形俊美的好好先生,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的丑角潜力,演员要能发现自身的“丑陋”,这样才能变成自己要演的角色。
JacquesLecoq流派的肢体训练加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情感训练,让身体状态和内心情感配合,就很完美了。
早报:《男人之虎》很搞笑,但越后来,我越笑不出来,我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年轻观众,他们也都神色沉重。这出戏并不能完全看成喜剧。我在剧终的影像里,看到了每一个角色的眼神都很忧伤。男人之虎,香港话里和“男人之苦”是一样的发音。我想起昨天甄咏蓓(与詹瑞文同为剧场组合联合艺术总监,演员、编导)谈到戏剧的责任,谈到对本地平凡人的关怀。你们在这点上是一致的。
詹:我觉得,戏剧发展到今天,不再能以喜剧、悲剧、正剧这样的概念划分了。喜剧适合我,是它选择了我,于是就拿它作为我表演的手段。当世界越荒谬,喜剧的力量便越得以展现。《男人之虎》肯定不是一出喜剧,里面每一个角色都是很衰的人。
那个推销员口吃,连“一分钟”这几个字都讲不清楚,可当他发现自己还有东西没卖掉时,立即抖擞精神上前与人搭话。高空清洁工黄秋生粗口连篇,但他每晚做噩梦觉得自己从50层楼掉下来,不想做但又没有别的生路。包括电视台主播石兜,其实也很可怜。这些人都不是虚构的,他们就生活在我们的周围。我平时在茶餐厅里吃饭,会留意身边人和声音,所以我知道很多事。
这个戏不是许多人认为的那么好懂,里面的不少内容都是有出处的,要对香港近10年的社会事实有些了解才明白。比如说冯人望“在晴朗的一天蒸发”,是引用了名嘴郑经翰的时评节目“在晴朗的一天出发”的名字。但最后,我的眼神里其实给了希望,包括我最后拿出的那瓶万金油,还有屏风上放大的万金油商标老虎头,都暗示着希望,用万金油什么都能抹一抹的精神给香港人鼓励。
新消息
11月24日和25日两天,詹瑞文将在红(石勘)体育馆与香港小交响乐团及其指挥叶咏诗合作演出栋笃秀《栋笃交响》。栋笃秀是英语Standupcomedy的广东话翻译,在这场喜剧表演中,詹瑞文将以幽默搞笑的语言介绍古典音乐的专有名词,例如协奏曲、序曲、快板、慢板等,而叶咏诗则在一边指挥她的香港小交响乐团现场示范演奏,两人的表演组合令人笑翻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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