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噩梦醒来是噩梦
于鹏不知何时也睡过去了,而且很沉,恍惚中黄晓晓碰过他的衣服,似乎要给他盖上,可又不像。或者这根本就是个梦。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穹庐渐渐由黑色变成灰蓝,变成浅蓝、青白、粉红,第一缕阳光扫过车窗,黄晓晓在含混不清的呓语中醒来,发现于鹏衣着散乱,深深陷进座位中,本来很年轻的脸上似乎过早地出现了皱纹。 黄晓晓笑了一下,很浅的那种,她没有惊动于鹏,而是拿出粉盒略微瞧了瞧镜子。
天色终于大亮,于鹏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拳头“咚咚”地在车顶篷捶了几下。多日来的心力交瘁加上一夜的惊恐,于鹏浑身酸疼不止,衣服是潮湿的,一夜的冷汗把衬衫紧紧粘在身上,很不舒服。黄晓晓迎着阳光把饮料递过来,这一夜,他们谁也没舍得喝。于鹏不好意思接,二人推让间,“轰隆”一声,有辆大货车像天上掉下来似的从他们旁边掠过,于鹏刚刚想拦车求助,货车早已消失在烟尘沙土中。
公路上又寂静下来。
“好了,有第一辆车,就不愁后面没车了,我去路中间等他们!”于鹏拉开车门,伸出酸痛的腿,黄晓晓喊了一声,把落在座位上的外套递给他。
山中的空气清新无比,于鹏陶醉地深呼吸着,疲乏略解,昨夜那群鬼行路的地方了无一物,草长树茂间百鸟争鸣,并无半点可怖迹象。难道是一枕黄粱不成?他努力去忘却这段记忆,可那些来来往往的影子却始终挥之不去。思忖间,黄晓晓在车里闷不下去了,也下车活动,怎奈山中清冷,刚出来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于鹏走过去把外套给她披上,黄晓晓脸一红,也没推辞。
一阵沙沙沙的摩擦声传来,听声音像轿车。果然,山路一转,有辆黑色“红旗”从Z城方向开来,于鹏连忙伸手拦车。不知是他衣冠楚楚,车子不破,还是司机好心,红旗车吃吃地煞住了,砂石路面上腾起一小股黄烟。
“师傅,帮忙看看吧,我这车……”于鹏连忙走过去招呼。
红旗车前排坐着两个中年人,略一咬耳朵,司机拉门出来,很客气地点头问道:“怎么了?出毛病了?”
于鹏简要地说了一下故障症候,那司机倒也精明,回车从后备箱拿出工具包,于鹏把线路板扯出来,那司机把几个保险拔拔插插了几下,从包里拿出新保险装上,统共不到五分钟,车子“呼通”一下就打着了。
于鹏连声感谢,拉住司机非要掏钱,司机不收,称有急事要走,于鹏把公司为他新印的“Z城地区总经理”的名片掏出来递过去,称以后有事尽管说话。
司机无心恋战,不多客套,匆匆接过名片就走,刚走了几步就“啊呀”一声,于鹏和黄晓晓吓了一跳。那司机举着名片对他喊:“你是安氏集团的?你们的车出事啦!就在前面十公里处!”
红旗车里的人听司机大呼小叫,不耐烦地按下车窗对他喊:“老李啊,修完没有?咱们赶紧赶路哇。”
那司机道:“赵局长,他们是安氏集团的,前面出事的车就是他们的啊!”
被称为赵局长的中年人眉头紧锁,下车直奔于鹏:“你是安氏集团的?”
于鹏不知道出了什么车祸,有些慌恐,随口应道:“我是安氏集团的,正准备去Z城分公司。”
赵局长语气沉重:“你赶紧过去看看吧,你们Z城分公司的车,掉下山崖了,里面的人……唉!”
黄晓晓“啊”了一声,于鹏也脸色发白。
赵局长不再多说,摆摆手道:“我要赶着去C市开会,你去的时候慢点儿开,小心呐!”
李姓司机解释道:“这是我们Z城文化局的赵局长。”
赵局长向他一摆手:“哎,别局长局长的,咱们先走吧。”
于鹏被钉在地上,头皮发麻,手脚也不听使唤,都忘了和赵局长招呼。赵局长也不挑理,冲他略略点头就和司机回车,“红旗”一溜烟走掉了。
黄晓晓拉拉于鹏的袖子,他这才回过神来,拉起黄晓晓上车就走。他脚下用了十成力道,拼命踩油门,轮胎在砂石路上磨出四道蓝烟来,嗡地一下冲了出去。
黄晓晓一皱眉:“于经理,别着急,要不我来开?”
于鹏双眼瞪着前方:“他们一定是昨晚等咱俩等不到,才迎过来的。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
车祸的场面惨不忍睹,车辆来往稀少的公路上竟也停了不少车,少见多怪的当地司机们正在对山崖下摔得稀烂的轿车评头论足,几个交警匆匆忙忙拉尺子,画草图。120救护车也靠在路边,因为没有生还者,他们似乎并不急于下去抬尸体,几个绿衣人开了门窗在那里扯淡,偶尔向车子投去木然的一瞥。
现场异常惨烈,黄晓晓不敢看,于鹏把她挡在背后。交警似乎没弄明白车祸的原因,七嘴八舌在争论着什么,问题的焦点只有一个——除非故意,否则这段路不可能出此类事故。于鹏不懂事故分析,但现场很明白,平直的公路,离悬崖还有些距离,也没有紧急会车让车的可能,即便外行人都能看得懂,要从这儿摔下山崖,除非故意开过去……
事情和于鹏想的差不多,死者是安氏集团Z城地区分公司即将卸任的艾经理和三个干事,他们昨天在Z城苦等于鹏不到,打电话又不通,同总公司联系过后得知于鹏二人早已出来多时,艾经理知道路上有麻烦了,于是连夜驱车来接。没想到在一段并不险的路上车子失控,一头栽下二十多米深的山崖。
车子被起早赶路的司机发现并了报案,Z城分公司的大小负责人闻讯后全部到场,一个个拉长了脸看交警和医护人员在车子里翻来找去。于鹏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一阵骚动,大家不知道是热情欢迎,还是道声“节哀”好,脸上仿佛挂了五味瓶。于鹏一一和他们握手,也没说什么。此刻,又能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