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陈作彦是湖南省株洲市攸县的一个农民,他奔波于株洲、长沙和缅甸果敢之间
●整整8年,他一个人办了13期画刊,见证了果敢曾经漫山遍野的罂粟花消失的过程
他在缅甸办禁毒画刊
长沙晚报首席记者 范亚湘 通讯员 郑彦
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总参谋长“强行”留下刘陈作彦
“我是一个农民,对摄影也只是爱好,要说主编什么画刊你们这些记者肯定不相信。”9月28日,刘陈作彦在长沙刚与记者见面就如是说。
今年43岁的刘陈作彦随身携带着一部手提电脑,从外表上看去,他并不太像个农民。他说话不紧不慢,眼神里仿佛有一种忧郁。
1998年3月,刘陈作彦家乡的一位朋友在缅甸掸邦第一特区(中国人习惯称该地区为果敢)承包了一项大型土木工程,刘陈作彦应邀去缅甸给工程的奠基仪式“照几张像”。
“实际上等我赶到缅甸的时候,工程奠基仪式已经结束,我准备稍作休息一下后第三天回国的。第二天,朋友要去拜访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民族民主同盟军总参谋长,看我无事,就要我同去拍些照片。”拜访的时间并不长,刘陈作彦适时抓拍了那位朋友与总参谋长见面的几个镜头。不想,那位朋友连夜将照片洗出来并送给了总参谋长。
第三天吃过早餐,刘陈作彦正打点行装。就在这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风驰电掣地驶来,猛地停在了他住的旅馆房间前(旅馆是一栋没有院子的平房)。从军用吉普车上下来一个军人,不由分说就将他的行李搬到了车上,并半带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你必须和我们走一趟。”
刘陈作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搞糊涂了,只好跟着上了车。车子很快开到了他先天来过的那位总参谋长家的院子里,又过了一会儿,总参谋长满脸是笑地朝他走了过来,并非常友好地向他伸出了手。直到这时,刘陈作彦那颗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的心方才平静了下来。
“你的照片拍得太好了,我今天这样冒失地把你请来,是想要你留下来帮我们这里办一本宣传禁毒的画刊。”总参谋长坦率地说出了“强行”留下刘陈作彦的原因。
“当时我谢绝了。觉得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摄影爱好者,要去主编宣传禁毒的画刊,怕胜任不了。当然,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原因,那时的果敢还是罂粟的主要种植区,各种势力相当复杂……”刘陈作彦说。
目睹亲人深陷毒害的刘陈作彦决定承担宣传禁毒的使命
此后,刘陈作彦如期回到了老家。
回家后,刘陈作彦对缅甸果敢发生的事情并未声张。但是,此时家里发生的一件事深深地震撼了他。“回到家后,我发现我的一位亲人染上了毒瘾。他曾经是我最看重的家里人,前些年我到海南、湖北等地打工都把他带在身边。他吸毒后没多长的时间,就把所挣的钱花了个精光不说,还四处借钱。”
刘陈作彦的声音一下子拉高了八度:“毒品这东西真是太害人了,一个好好的人,染上了毒瘾后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此事使我对毒品更加痛恨了。”
与此同时,远在缅甸的那位总参谋长并没有忘记刘陈作彦。“他们不知道怎么弄到了我的电话号码,经常打电话来要我去。”
1998年5月,缅甸方面为了表示其诚意,还给刘陈作彦汇来了1000元人民币作为去缅甸果敢的路费。精诚所至,刘陈作彦觉得自己实在是推脱不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于同年6月启程去了缅甸果敢。
缅甸掸邦第一特区地处缅甸北部,东北面、北面、西面分别与中国云南省的耿马、镇康、龙陵、潞西等县、市接壤,总面积2700多平方公里,山多平地少,可耕面积20%左右。大体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地势海拔在450至2400米之间。以盛产玉米、稻谷、甘蔗、茶叶、菠罗、核桃面和黄牛、山羊闻名。果敢有果敢族、崩龙族、栗粟族、傣族、苗族、瓦族、本族等七个民族,总人口18万多人。
果敢身处“金三角”腹地,一直是罂粟的主要种植区,长期以来,这里曾是各种势力交织争夺的地区。“我去的时候,看到果敢四处都是漫山遍野的罂粟,当时我就想,要在这里宣传禁毒是何其的艰难!”刘陈作彦说。
但这一切已不容许刘陈作彦多想了。果敢军方指令刘陈作彦担任画刊的主编。该刊被指名为《果敢画刊》,主要反映当地的“禁毒改种”工作,为果敢地区的禁毒留下真实的记录。
掸邦第一特区政府主席彭家声亲自开出采访“手谕”
被赶鸭子上架的刘陈作彦迅速展开画刊的资料收集和采访工作。但是,“我发现自己在采访的时候并不自由,常常有人跟踪,仿佛有好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刘陈作彦说。
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虽说他是刊物的主编,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光杆司令”,画刊的采访、编辑以及经费的筹集都只有他一人。当地除了解决他的吃住外,其他事情都得由他自己亲自去操办。
经过近半年的筹备,画刊创刊号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新的问题又摆在了刘陈作彦的面前,果敢根本就没有彩色画刊的排版、印刷设备。刘陈作彦只好将资料邮寄给株洲的一位朋友,委托他在国内进行排版、印刷,并约定在画刊出版售完后交付费用,自己则继续在果敢准备第二期画刊的内容。
1998年底,刘陈作彦回到了株洲。春节后,他找到那位朋友去提货。谁知那位朋友告诉他,画刊现在在深圳的一家印刷公司那里制作。刘陈作彦赶到深圳,被告知只有拿现金来才能开印,否则连资料都别想取走。刘陈作彦无奈,他也无力一下子筹集2万多元。思来想去,他只好前往上海边打工边筹集印刷款。终于,一朋友同意借给刘陈作彦一笔钱。刘陈作彦如获至宝地来到了长沙,在长沙将《果敢画刊》创刊号印刷了5000册并及时地发往了果敢。
这一关过了,又一关拦在了刘陈作彦的面前:5000册画刊运到果敢后根本无从发放,所开销的费用也无法收回。为此,刘陈作彦不得不去找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政府主席彭家声。“那天,我在一次活动完后找到了彭家声主席,他是果敢地区的民族领袖,在当地享有特别崇高的威望。我见到他后只知道战战兢兢地站着,根本不敢言语。彭主席开口问了我的情况,他说,你来搞这个禁毒画刊我们是欢迎的,关于费用问题,你找人在边境设点,规定凡是进出的人必须花10元人民币买一本,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之后,彭家声顺便拿过纸和笔对刘陈作彦说:“给你写张字条,你拿着我写的这份东西在果敢采访是不会有人来干扰的。”说完,彭家声主席为刘陈作彦专门写了一份用于采访、出版《果敢画刊》的“手谕”:“现准刘陈作彦在我特区内部搞禁毒宣传工作,主持画报工作,我部特给支持帮助。特给此证。”
“有了这份‘手谕’,我的采访工作就基本上畅通无阻了。”说起当年的这些事情,刘陈作彦至今仍恋恋不忘。
《果敢画刊》的出版受到了当地人士的欢迎。彭家声也认为,画刊如实地反映了果敢为“禁毒改种”所作的一切工作,“他一高兴,就在他自己的住宅内为我特批了一间办公室。通过几次接触,我们居然成了朋友,还经常在一起交流、探讨有关禁毒的事情。”
对画刊采访和出版的种种艰辛刘陈作彦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关键是,要想改变有着180多年罂粟种植历史的当地的种植习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有些势力也不配合当地政府禁毒,他们不时就会把对当地政府的抵触情绪转嫁到我的身上,对我宣传禁毒进行打压。”
“有一次我开车外出采访,中途被一帮持枪士兵拦住,扣留在荒无人烟的野外长达4个多小时。”刘陈作彦说,当时正好有一位当地政府的要员路过,“我坐在荷枪实弹的哨卡,远远地看到那位政府要员过来,就赶紧起身和他打招呼,并说您怎么才来啊,我在这里等您已经好久了。”说完,刘陈作彦举起照相机就给那位要员拍照,“那些扣留我的士兵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随那位要员走了。”
“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向当地政府反映?”
“那样只能把事情弄得更槽糕的,我就真有可能在果敢呆不下去了。”
刘陈作彦协助缅甸当地政府创办了报纸和电视台
一次,刘陈作彦随同全副武装的士兵去围剿一个原始森林中的毒品基地。乘坐1个多小时汽车、再步行2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时,他感到了一丝紧张:万一双方交火,只带了相机的自己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所幸毒品生产基地已空无一人,看到满屋毒品,兴奋的刘陈作彦早已忘却了恐惧,端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起来。
2002年底,果敢已经彻底告别了罂粟的种植。刘陈作彦在出版了《缅甸果敢———从此告别罂粟》这期特刊后,告别果敢回到了株洲攸县,《果敢画刊》也随之停刊。“临走的时候,我去向彭家声主席辞行,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我不会忘记你这个中国朋友的!’然后,他吩咐家人取出5000元人民币给我做回家的路费。”
“你主编这些画刊赚到钱没?”记者问。
“办画刊时当地政府并没有拿一分钱,所有费用都是靠卖画刊和我亲自去拉赞助解决,你想,我能够赚到钱吗?”刘陈作彦两只大眼睛睁得圆圆地望着记者。
回到家乡后,刘陈作彦和妻子在攸县共同创办了一家“新印象数码摄影工作室”,仍不忘利用自己的摄影艺术宣传禁毒。去年9月,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政府再次力邀他前去恢复《果敢画刊》,他毫不犹豫就应承了下来。“去年去了后,我不完全是在办画刊,还协助当地政府创办了报纸和电视台。”
今年4月11日,刘陈作彦从缅甸回到长沙,落实出版第13期《果敢画刊》相关事宜。“现在画刊的内容已经作了些调整,当地农民在告别了罂粟种植后,替代种植技术还没完全跟上来,由于贫困,导致大量的孤儿流浪街头。我这期画刊就是想为那些正处绝境的孤儿筹些款。”
“那筹到款了没?”记者问。
“不容易啊!”
“你还准备去果敢吗?”
“只要那些孤儿的生活没改变,我就随时准备去。”说着,刘陈作彦的眼睛都湿润了。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叫这样一个名字?”记者笑着问。
刘陈作彦“呵呵”一笑,说:“这个很简单,我父亲姓刘,母亲姓陈,名叫‘作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