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右侧的山脉波澜起伏,不乏巍峨逼仄之势,而左侧则坦坦荡荡,一览无余,几公里外就是一个海湾,随着车厢的晃动,似乎还传进些海腥味。于鹏生怕在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面前流露出什么,扭了头去看窗外。车厢有些闷,女孩许是看书看厌了,冲于鹏神秘一笑,从行李中掏出个红布包来,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子上:有些年头的青花瓷碗,一对象牙筷子,一块乌乌的金属,看样子是铅或锡。 丫头拿起碗:“帮个忙,把它装满水。”于鹏没懂,那女孩又把碗向前一送,于鹏接了,从矿泉水瓶子里倒出水来。“你……”“嘘……”丫头把食指竖在唇前,于鹏不再问。看着丫头把金属块沉入水中,把筷子在碗口交叠成十字,然后双手交叉,竖起拇指和食指相对,双眼半开半合,对着瓷碗,静静观察碗口的水波纹路和下面随水隐隐光影游移的金属块。足足三分钟,丫头一声不吭,于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呆呆地傻看。“你撒谎。”丫头一脸庄重,抬起头看于鹏,“你朋友也不认识我父亲的。”于鹏差点从铺上摔下去,好容易不见鬼了,怎么又来个活脱脱的小妖精揭他老底。丫头一笑:“你不是存心骗我,没什么的。吓到了吧?哈!”于鹏指那青花瓷碗:“你搞什么名堂?”丫头起身把碗中水倒了,回来解释道:“这个嘛,是个古老的算命方法。是从埃及通过阿拉伯帝国传到巴斯克地区的一种算命方法。”“巴斯克?”“对啊。”她看于鹏丈二金刚的样子,一耸鼻子:“咳,简单说吧,通过水面的波纹和里面的光影晃动,能算出好多东西的。”“不懂。”“巴斯克没听说过吗?”丫头问。于鹏想了想:“对了,在西班牙。”“对咯!他们有好多神秘的东东哦。”丫头把那套算命家事一件件收起来,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于鹏想问又不敢问,他有些怕这个近似巫婆的女孩,虽然她很漂亮。“想问话吧?瞧你,吞吞吐吐。我叫谷小影。”丫头麻利地收拾起东西,摆了一个促膝长谈的姿势。“我……我叫……”于鹏一下子忘了假身份证上的名字。谷小影撇嘴干笑:“别想啦,我不查户口。不过,出门报真名儿的人可不多呢,呵。”于鹏脸红了,他不能报真名,这倒是真的。“你……你信那些算命的东西?”为了摆脱尴尬,于鹏引开话题。“算命,哈,偏见。”谷小影碰到敏感问题,开始兴奋,“基因你懂不懂?基因?”于鹏一点头:“嗯,是不是DNA?”谷小影道:“对咯。凡是生物都有基因,生物的生长都是靠基因安排的,对吧?”于鹏又一点头。“生命看起来很多样,千姿百态,其实都是简单的基因在背后做戏,抛开生命的外表,其实真正的区别不过是那几个核糖核酸,对吧?”于鹏连点了两下头,他觉得这丫头说话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插嘴的份儿。“可是,自然界虽然多样,它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基因,按照基因的定律发展呢?”谷小影也不客气,拿过于鹏的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于鹏有些懵,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谷小影自问自答道:“其实,古人早就给我们指明了,天道,就是自然界的基因所在。”天道,天道,于鹏喃喃重复,他是很听话的理科学生,受的都是“正统”教育,关于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在学生生涯里基本接触不到,哪知道什么天道人道,充其量听过老师有选择地讲过孔子什么“有教无类”的名言,那一点点东西看起来都不够谷小影塞牙缝的。工作以后所有的知识体系都是建立在以盈利为目标的现代经济基础上,哪有什么传统可言。谷小影的一番野论,很快把他那点可怜的知识体系冲得摇摇欲垮。“又蒙了吧?哈,简单地讲,算命的根本,其实就是寻找大自然的基因,从基因的构成来推断事务发展。”谷小影一说到兴奋处便眉飞色舞,也许很久都没有碰到这么认真的听众了,又拿过瓶子灌了口水,忽而想起什么,尴尬地笑笑:“水都让我喝啦,回头给你买一瓶。哈哈。”于鹏关切下文,又抽出一瓶水摆在谷小影面前:“讲啊,挺有意思的。”“你真实在,我说啥信啥,嘿嘿。”谷小影学着于鹏的口音略加调侃,继续解释道:“生物都有细胞,从细胞的构成可以推断生物的构成,那么大自然呢,大自然的个体也应该算细胞,一山一树,一草一石,包括你我,都是大自然的细胞。”“我?细胞?”于鹏觉得这套理论背离他的思想太远,有点不肯接受了。谷小影趁热打铁:“对,所谓算命,就是找到整体与个体的关系,从个体推断整体,又从整体回过头来分析个体,不管你算命用铜钱也好,用龟甲也好,还是水呀,石头什么的,都是随便从大自然那里取来的细胞,所谓殊途同归,只要不离开这套基因规则的推演,一切都是可以预测和追溯的。”于鹏像听天书,良久才摇摇头问:“你找到那套基因了?”谷小影耸耸肩:“哪那么容易呀!”于鹏大觉扫兴,像斗败的公鸡,缩回了脖子。“不过,我爸爸一直都在研究这个呢,别看我说这么多,百分之八十,可都是他的理论,哈。”“哦?他一定很高明。”“哼,你别不服,要是没事,下车跟我去找他,他一定带你飞出九天外,让你的心脱胎换骨。”谷小影胸无城府,一说到兴奋处,早把于鹏撒谎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好……只要我能。”于鹏权衡了一下,顺便悄悄捏了捏怀中的那两块月牙铁,心想:没准儿那老先生能帮我解释解释这怪东西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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