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世界中的走私网络

　　失落的核“孤儿”

　　本报记者 周 扬

　　它们是最奇特的一群孤儿——能量巨大，性格模糊。有足够多的人在追逐它们。但谁成为它们的领养者，意义重大。

　　而如今，只要花3万美元就可以在国际军火黑市买到它们中的佼佼者——一罐制造核弹的铀和钚元素。制造一颗威力相当于摧毁日本广岛的原子弹，也只需要200罐。

　　如今，这个“孤儿”群体已经异常庞大。在学者的定义里，“孤儿”指的是可能从未受过监管控制或开始受到监管但最终被放弃、丢失或错放、偷窃或擅自移动的放射源。国际原子能机构（以下简称IAEA）的专家称，过去十多年来，前苏联解体遗留下大量缺乏监管的核原料，工业和医学放射性器材制造和使用的激增，导致“孤儿”群体激增。

　　令IAEA担心的是，全球核原料非法交易日益猖獗，而他们中的大部分，正是那些“孤儿”。IAEA的一份报告指出，2003到2004两年间，全球共发生了121起与秘密运输或丢失核原料及放射性材料有关的事件。而仅2005年一年，这个数字就达到103起。

　　而大量的报告显示，一些缺乏核原料和技术的中小国家，可能正是这些非法核原料的买家；此外，遍布全球的100多个恐怖组织，正逐步成为核走私的主角。

　　专家们非常挠头。对他们来说，贩卖“孤儿”的国际黑市，仍然是一个真正的黑幕。在很多人看来，2000年美国匹兹堡大学Ridgway国际安全研究中心的P.Willams和P.N.Wossener教授提交给IAEA报告中的建议，太过于不真实。这是很多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做法——控制贩卖者；假扮成买家，卖家，中间人；控制线人；渗透进犯罪组织等。

　　紧迫的现实是，十多年后，这些日渐增加的，危险的“孤儿”群体，仍然需要国际社会品性优良父母们的认养。

　　铀和钚的秘密

　　在一篇《手把手教你造原子弹》的文章里，来自美国的大学生作者说——只要你拿到两堆正确的物质（通常是铀-235或钚-239），然后把它们“紧紧地”放在一起，这样维持一段时间，其他的事情就不必我们操心了，原子弹爆炸就会自然上场。

　　“理论上，制造原子弹并不复杂。”尹怀勤说，“复杂的是，如何拥有武器级核原料，以及制造这些原料的技术。”尹怀勤是“两弹一星”专家、原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第3研究院8358所研究员。

　　他最近一直在关注核爆试验——“不足千吨的TNT爆炸当量，让人怀疑此次试验所使用的原料。”而曾于1998年印度和巴基斯坦进行的核试验都是1万吨左右；二战时落在广岛的核弹头规模为1.5万吨。

　　据尹介绍，原子弹利用了原子核裂变反应释放出大量能量的原理，核装药一般为钚-239或铀-235。1公斤浓缩铀释放出的能量相当于2万吨TNT炸药爆炸时释放出的能量。

　　根据国外专家估计，全球的天然钚储藏量不过几十公斤，专门为制造核武的高浓缩钚已有300吨。相比而言，普通的铀矿似乎更容易得到，目前全球探明的铀矿储量达470万吨。在核电站用的铀燃料中，其铀-235的丰度在3%左右，而核武器用的铀-235丰度需达到90％以上。

　　“因此要制造核武器，第一步就要从天然铀中对铀-235进行富集，也就是浓缩为高浓铀。”尹怀勤说，制成核武标准的铀和钚并不简单。

　　生产这些原料需要建设大型的工厂和设备，因此巨额的资金和复杂的技术便成为那些核武发展国家的主要障碍。一些想拥有核武又不愿投入巨额资金的中小国家和恐怖组织，便纷纷设法向外国购买现成的核原料或技术。

　　于是，全球的核原料走私及技术泄漏有了广阔的市场空间。

　　全球走私网络

　　在很多专家的研究中，过去十多年放射性原料的走私史有明显的分水岭。

　　在1990年代初，每年发现的案例并不多见，1994的数据甚至达到了历史新低。不少专家称，大部分走私的原料都是放射性垃圾，而不是可以制造武器的原料，而需求方也被研究者和媒体夸大，很多潜在的消费者只是业余犯罪者。

　　但前苏联的解体以及恐怖组织的兴起，改变了这一切。前者造就了庞大的“孤儿”群体，而后者正是最大的“收养者”。9·11之后，IAEA认为，恐怖组织热衷使用“脏弹”——利用常规的爆炸方式将炮弹内的放射性物质扩散到相当大的区域，以引起更大的恐慌。

　　专家分析，前苏联解体后，与核“沾边”的人开始打上核材料的主意。曾有一位俄罗斯官员说，“1克钚就可以换来5万美元，比一个核子工人一生的工资还多，走私的动机可想而知。”

　　核武市场的惊人利润和来自各种渠道的需求织就了一张庞大的国际核走私网。P.Willams和P.N.Wossener教授的研究证实了1995年至今情况的恶化。他们收集了超过700起案例，发现走私的路线从西欧转向更为南方的国家和地区，而有组织犯罪团伙已经深度卷入。

　　在1991－1995年被发现的走私案例中，南方路线占到1/6，而在1996－2000年占到了1/4。走私者发现，它们的市场并不在欧洲，中东和海湾地区是最有可能的终端客户。走私原料不再流往德国和西欧，而是向南通过高加索，中亚和巴尔干。

　　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巴拉迪说，在“核超级市场”中，“很多人都有牵连。”

　　这与两位教授的判断一致——有组织犯罪团伙打通了政治精英和商业公司的关联，构造了全球市场。1994年抓获的一起走私案例中，不少人属于莫斯科臭名昭著的犯罪团伙Solbntsevo。而1998年发现的贩卖铀燃料棒的14人，更是和意大利的黑手党直接相关。

　　在两位教授的描述中，有组织犯罪团伙的类型异常复杂——包括机会主义者的业余犯罪；掠夺性的职业犯罪团伙；种族性的走私团伙（土耳其和车臣网络）；复杂的跨国犯罪团伙；罪犯控制的商业组织；传统黑手党；前军方和情报人员的代理网络等等。

　　监管之忧

　　现在，IAEA正在呼吁建立全球合作机制，对“孤儿”们进行监管。

　　虽然目前IAEA已经管制了超过20000个重要的放射性原料装置，但超过100个国家连最基本的正确放置和控制放射性物质的基础设施都没有。美国的核原料监管委员会的报告称，从1996年至今，美国已经失去了对1500个放射性原料点的监控，其中一半都没有被重新发现。欧盟的研究估计，每年有70个放射原料失去监控。

　　而相应的是，联合国反恐怖机构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可用于制造原子弹的核原料走私，在过去5年内翻了一番。IAEA称，130个被美国列入黑名单的恐怖组织已有能力制造核武器。本·拉登及日本奥姆真理教也榜上有名。

　　911之后，IAEA总干事巴拉迪要求当时132个成员国增加5500亿欧元，用于对世界核设施的监督。2002年，IAEA理事会批准了提升全世界防止核或放射性物质恐怖事件的行动计划。

　　在绝大多数核物资仍旧被国家控制的情况下，全球合作仍然艰难。专家们建议，要减少“孤儿”的形成和全球流动，成员国需要在海关和边境增加对放射性物质的检测。

　　但现状堪忧。澳大利亚的Seibersdorf 研究机构曾与国际原子能机构合作，对相关检测工具作了评估。

　　在他们的检测里，手提式同位素确定仪——这种被边境检测广泛使用的仪器，几乎一无是处。“连最基本的要求也达不到，只要稍微遮盖放射物，仪器就失效。”更要命的是，如果有病人采用了同位素放射性治疗，检测器会因为无法区分而报警。

　　2004的雅典奥运会，在港口和飞机场，IAEA提供并安装了检测和监控设备。不过，还有更多的国家缺乏这些设备。

　　瑞典的研究者提供给IAEA的报告说，瑞典与芬兰以及挪威有2200公里的陆地边界线，每年有1100万人来往于斯德哥尔摩的Arlanda机场。但直到2000年，瑞典才有58个手提式检测器。这些仪器，正如澳大利亚科学家的检测结论一样，没多大用处。而对于钚元素，他们则根本没有仪器。

　　而这，并不是瑞典一个国家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