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雅典奥运会如火如荼地进行时,父亲告诉我:姥姥家的房子被拆了,为了迎接2008北京奥运……
我在三个月大时,被送到北京旧鼓楼大街4号的姥姥家,一呆就是6年。父母忙于工作,两年才能探亲一次,我就和姥姥、姥爷、小姨一起生活。
那是一座传统的四合院,住着五户人家。姥姥家住西屋,东屋住着尹大爷尹奶奶。尹家清一色三个女儿,纷纷成家搬离这里,只留下两个外孙女,平日里与我玩耍。尹大爷喜欢种菜,他在院里弄了一小块地,种南瓜和韭菜,心情好时,会教我们在脸盆里种姜和蒜……
北屋住着傻丫头和她的外婆。据说傻丫头的妈妈很漂亮,年轻轻就嫁了人,没想到生下个智障儿。婆家很不满意,傻丫头的妈妈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扔下傻丫头没人照顾。外婆看不过眼,抱回来自己抚养她长大。我印象中的傻丫头已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体态丰腴,皮肤白里透红,整日里疯疯癫癫,大呼小叫的。她的手劲特别大,玩耍时常常弄疼我,我越大声喊,她就笑得越大声。姥姥说,傻丫头并不傻,知道谁对她好。有次外婆病了,邻居们送老太太去医院,傻丫头哭着不放手,后来车开了,傻丫头跟着跑了老远,脸都摔破了。回到家天天不吃不喝,直到领她去医院见了外婆,这才破涕为笑……
北屋还住着一户人家,两口子都是工人,性格特别爽朗。家里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小刚,与我同岁,皮肤黝黑,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刚吃饭特别香,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而且总是喊饿,看到别人嘴动就问:你吃什么呢?一边还拼命咽口水。小刚的弟弟叫小伟,还在吃奶的年纪。小刚妈常当着我们孩子的面,掀起上衣就给小伟喂奶。我那时胆小,看到这情形就吓跑了,边跑还边听见小刚妈在后边大声的笑……
南屋住着沈奶奶,她是院子真正的主人,所有的房产都属于她。她家门口有低低的葡萄架,屋子里光线不好,养着懒懒的白猫。沈奶奶很少出门,有时姥姥做了可口的点心会要我送上去,屋子里静静的,听得到落地座钟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沈奶奶总是倚在床头,抽一种类似水烟的东西。屋里有香火缭绕,一切显得很神秘。沈奶奶有个儿子,从前是当兵的,后来犯错被贬了回来,平日里也不出门,和沈奶奶相依为命。那儿子长得高大魁梧,但从来不笑,来去都低着头,撞了人也不招呼,小孩见了他都怕。我偶尔趴在窗口张望,发现他总在看书写字,看见我就瞪眼,走过来把窗户关上……
院里有个防空洞,是早些年留下的。夏天我们在洞里藏西瓜,冬天在里面储大白菜。院子中央是个水池,旁边有两株紫丁香,那里是人们生活的中心。女人们边淘米边聊天,男人们沉默地擦洗自行车,孩子们在那里撒娇打闹。许是那一幕留给我的印象太深,许多年后,我的眼前还常常浮现出紫丁香在风中摇曳的样子。
我极少同人提及这段往事,而如今,四合院已被推倒,我童年生活的印迹,连同三代人的见证,也将一同被抹平。新的建筑物将在那里崛起,08年你或许会坐在那里欣赏跳水比赛,可你是否能想到20多年前这里发生过的温馨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