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新世纪中国新诗研讨会”在北京大学开幕。余光中和洛夫、罗门等等台湾老一辈诗人咸赴盛会,而白发苍苍的余光中无疑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老诗人虽然身体单薄,精神却极为矍铄,在密集的会议日程中,《东方早报》见缝插针,对余先生进行了专访。
东方早报:读者们都很想知道余先生最近的写作和治学情况。您“右手作诗,左手写散文”,最近左手写多一些,还是右手写多一些?
余:最近类似的活动比较多,相对而言,写作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我也想翻译,但是时间实在太少。同时我退休以后仍然在学校教课,一周两门课6个小时,好几方面的事情加起来就占了很多时间,不过今年还是写了几首诗的。我最希望的是能有时间安静下来思考,写作。
散文和诗最近写得都不多。一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同时还因为写了那么多年,很多题材都是自己写过的,如果还有感想要写,就要避免重复自己以前的写法,所以比较困难,你要逃避自己。
诗歌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不需要保卫
东方早报:最近媒体大众对于新诗的讨论都比较多,这次会议的一个主要主题也是讨论新诗的未来,您认为新诗的出路何在?
余:我并不着急新诗的出路,唐朝立国100年之后才出了李杜,宋朝立国100年之后才出的苏轼,新诗到现在不过90年左右,不用焦虑。其实诗人们应该反观自己,自己来考虑出路。诗人应该把诗写得深入浅出,雅俗共赏。现在有的诗人走得太远,太晦涩难懂,让大家很难接受。如果你实在不能让大众接受,那么至少应该让小众接受你吧。要是小众都不接受,那么你的问题就太大了。而且要相信自己可以在语言上再继续发挥,看见别人把语言掌握得好了,也能够很快悟出来其中的道理,不然就真的是江郎才尽了。
另外,教育方面也很重要,教科书影响蛮大的,影响着中学教师,也影响着学生。媒体的影响也很大,媒体上的重视也可以来鼓吹文学。现在媒体突出流行的艺术太多了,超女辣妹一大堆,应该多关注更有文化的新诗。东方早报:前段时间有些诗人提出来“保卫诗歌”,您认为诗歌需要保卫吗?
余:中国古典诗歌不需要保卫,只需要教育。诗歌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不需要保卫,只需要提倡和鼓励。其实生活中到处都有诗歌,比如广告词要生动,里面就有诗,要凭想象,想像力在我们的生活中非常重要,没有想像力的话,整个文化就没有力量了,我们的生命也就是平淡无奇的了。想像力也不光存在于诗当中,我们的生活中比比皆是。想像力就是广泛的同情,你对万物皆有同情,你就有广泛的想像力。
东方早报:现在新诗的教育都是从中学开始,如果从小学就开始进行新诗教育,会不会对新诗的接受有所帮助?
余:小学开始读诗的话,即便是古诗也很简单,接近白话,比如“床前明月光”,基本没有什么文言的成分,很简单。还是可能有帮助,应该有帮助的。
东方早报:还有人说新诗没有存在的必要。
余:新诗当然有存在的必要,这个问题根本都不需要讨论的。一个人有感情要表达的时候,他要是又不能画画,也不能用音乐,要把这个感情表达得美,当然要用文字,这是很简单的。比如你写情书,总要把这句话写得美啊,能恰如其分地表达感情啊,那这个时候不靠诗,又靠什么呢?
《桃花扇》和《牡丹亭》不同,有个人的私情,也有国家民族的悲剧
东方早报:您现在是《桃花扇1699》的文学顾问,传统文化的现状并不尽如人意,您出于什么考虑来身体力行地推广传统文化呢?您对传统文化的现状看法如何?
余:我是给他们鼓吹过(笑),好像过几天这部戏就要在北大上演了,你们都应该去看一看,昆曲是非常优美的。《桃花扇》和《牡丹亭》不同,有个人的私情,也有国家民族的悲剧,文武场都有,比较生动。
要保持传统,政府和民间双方都要努力。政府要让文化的精髓一直存留,不过传统的东西也不能一味地保护,自己要推陈出新,让它变得有活力。民间这么多赚了钱的企业,也应该拿出钱来回馈社会,帮助一起保存传统文化中应该保存的东西。而且还有一个影响的因素,就是你自己没有的时候,外国人就来问你们的传统文化是什么,你要拿出来又没有了,各方面都要努力。
现在的情况和全球化也有关系,年轻人都在接受美国化,接受韩剧,电视上每天都在鼓吹,所以自己的东西反而不知道了。比如说节日,情人节说是2月14日,那是西方的,是人家的节日,为什么不是上元夜呢,不是七夕呢?只要包装得好,青年人就会有兴趣,我们应该把爱情拉回传统来,这些都可以做得很生动的。
东方早报:比如最近韩国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申请的“韩医”其实就是“中医”。
余:那他们是太霸道了,日本也一样的,像茶道啊这些本来都是中国的。所以传统文化就是这样,你不坚持,别人就会把它拿走。
记者手记:
教科书的作用的确如同余老先生所说般巨大,从小就在《乡愁》中为人们所熟悉的老诗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被重重包围。开幕式结束以后,他被粉丝们团团围住,索要签名,以致会方推迟了午宴,一直等了将近20分钟,粉丝们才“释放”了他。16日晚上在北大举行的“当中文遇上英文”的讲演,更是引来无数听众,站得水泄不通,去晚了的人们根本无法挤入。余光中先生成名已久,却毫无骄矜之气,那份谦和与亲和让人为之心服。对所有索要签名和照片的人,老诗人都尽量满足要求,而且不论多么劳累,总是面带笑容。这份气度,的确是很多人都不能企及的。
余光中当代台湾诗人与散文家,祖籍福建永春,1928年出生于南京,1948年进入厦门大学外文系时开始发表新诗,1949年5月到达台湾入台大外文系,毕业后进入军界。退役后进修硕士学位,并从事编辑与教学工作。其人“右手为诗,左手为文”,著有诗集《舟子的悲歌》(1952)、《白玉苦瓜》(1974),散文集《左手的缪思》(1963)等各十余部,另外还有评论集《掌上雨》(1967)。
或者所谓春天
或者所谓春天
也不过就在电话亭的那边
厦门街的那边有一些蠢蠢的记忆的那边
航空信就从那里开始
眼睛就从那里忍受
邮戳邮戳邮戳
各种文字的打击
或者所谓春天
最后也不过就是这样子
一些受伤的记忆
一些欲望和灰尘
或者所谓春天
也只是一种清脆的标本
一张书签曾是水仙或蝴蝶———余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