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香港青山医院精神科顾问医生梁崇斌撰写出版了“摇头丸服用安全手册”。这本医学手册出版后立即引起争议,作者认为在青少年未戒掉毒瘾前,手册可以帮助他们减低服用毒品对身体造成的伤害;香港教育界则担心可能唆使青少年吸食“摇头丸”。 |
梁崇斌:我不是诱导人吸毒
香港医生出版“摇头丸”安全服用手册,一些社会人士认为它会唆使更多人吸食“摇头丸”
本报记者 杨万国 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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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崇斌,香港青山医院精神科顾问医生,担任青山医院“滥药”诊疗所负责人。 是香港“滥药”治疗领域资历最深的医生之一。
对话动机
近日,互联网上出现名叫“摇头丸服用安全手册”的帖子。手册由香港青山医院物质滥用诊疗所医生梁崇斌撰写,并正式出版。
这本被称“具有医学权威”的医学手册出版后立即引起争议,香港教育界担心可能唆使青少年吸食“摇头丸”,而帮助青少年戒毒的人士认为,已食少年未戒掉毒瘾前,可安全服用减少伤害。
那么,这本手册的出版会不会促使更多的人吸食“摇头丸”?本报记者对话医生梁崇斌。
“滥药”者无知促使“手册”诞生
新京报:香港“摇头丸”的称呼是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梁崇斌:在香港,青少年吸食“摇头丸”行为叫“滥药”,意思是,滥用非法危险药物。有人称摇头丸为“狂野派对丸”,亦称“狂喜”、“忘我”。根据香港政府化验所法证事物部2005年公布所分析的样品,“摇头丸”有450多种。这些都掺杂有不同的化学物质。药丸多数是圆形,有多种颜色,直径8毫米,药丸上刻有多种图案,如“天鹅”、“钻石”、“蝴蝶”等。
新京报:“摇头丸”在内地被认做是一种新型毒品。吸食“摇头丸”的在香港违法吗?
梁崇斌:根据香港的《危险药物条例》,服用“摇头丸”不属违法。但是进口、出口、销售、供应、藏有等行为属于违法。一旦违法,相应惩罚将会由法院裁决。
新京报:有很多人吸食吗?
梁崇斌:据我的判断,香港吸食“摇头丸”的人数量很多。但是因为被呈报上的数字只是冰山一角,所以精确数字不得而知。
新京报:是些什么人在吃?他们为什么要吸食“摇头丸”?
梁崇斌:一般服用“摇头丸”的是青少年。他们一般在一些快乐场所,例如狂野派队上、卡拉OK厅、disco舞厅等地方食用“摇头丸”。他们服用“摇头丸”的动机都是为了解除心理障碍,能够尽欢一番。
新京报:现在是怎样一个现状?
梁崇斌:香港禁毒处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是香港年轻人北上深圳服“滥药”。
新京报:你是哪一年开始接触到“摇头丸”的?你认识的熟人中有吸食“摇头丸”的人吗?
梁崇斌:我在1995年开始接触到滥用“摇头丸”的个案。但我认识的熟人中没有服用“摇头丸”的。我接触到的“摇头丸”服用者都是诊所里的病人。
新京报:那么你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出版这样一个手册的?
梁崇斌:因为我在诊所接触到的滥用“摇头丸”的病人都认为该药安全,不具有危险性,更没有停止服用的想法。而且我了解到他们身边的朋友很多也有吸食“摇头丸”的习惯。这种形势很严重,所以我们诊所准备印制一批这样的宣传毒品危害的小册子给这些“滥药”人士阅读,希望引起他们的讨论并广泛传播。和我们诊所有工作关系的社工(指协助青少年戒毒的社区工作人员)也协助我们派发小册子给那些年轻人。
“摇头丸”的危害难以估计
新京报:香港从事“滥药”治疗的医生多吗?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你写了这个手册?
梁崇斌:从事“滥药”治疗的精神科医生在香港十分缺乏。在香港几位和我相熟的医生都是兼职而不是全职从事药物滥用治疗。目前香港虽然有专职的美沙酮诊所(美沙酮是一种麻醉类毒品,适用于各种鸦片类药物的戒毒治疗)医生,但是他们的职责是海洛因滥用戒毒,并不处理其它药物的滥用。在香港,我的资历比其他几个从事“滥药”治疗的医生要深一些,所以来负责撰写手册。
新京报:吸食“摇头丸”的危害很大吗?有哪些危害?
梁崇斌:这个问题比较学术性。简单来说,“摇头丸”最危险是因为其溶杂的物质难以估计,再加上服用者很多时候同时服用其它药物,比如大麻、酒精、镇定安眠剂、海洛因,可卡因等,这样导致药物相互作用,危害性倍增,其危害程度难以预料。在我接触到的案例,“摇头丸”的吸食者能够存活的是大多数,但是他们的脑部损伤很明显,这些损伤通过一系列后遗症状表现出来,比如他们的记忆力变差,反应变的缓慢,以致工作效率下降,情绪低落,性格变异,因此导致更多的滥用药物,患上抑郁症,产生自杀倾向等。
新京报:在你的工作中,有接触到具体引发危害的案例吗?
梁崇斌:前段时间我接诊了一个在娱乐场所工作的女性,她在生日那天的派对上服用了多颗“摇头丸”,结果在服用后因为视幻觉引致惊恐,这种幻觉在她服用后一个月时间内,没有因为停止服用而消失。幻觉的反复出现,使得治疗期间她情绪低落,焦虑的无法工作。其实这个案例并不最能说明“摇头丸”的危害,也有一些在服用“摇头丸”时导致死亡的。虽然难以断定为“摇头丸”所致,因为这些人往往很少用单一药物。但足以引人注目。
“手册审批很顺利”
新京报:写这个手册遇到过困难吗?花了多长时间完成的?
梁崇斌:不困难。其实只需要明白摇头丸和其中掺杂的物质的特性,阅读一些海外的相关资料,便可以了。
新京报:我看到手册中有很多细节的东西,包括要避免拥挤,防止出汗,应该穿什么衣服等等,这是否来自于你的现场体验?
梁崇斌:其实撰写这些内容并不需要这些亲身的现场体验。年轻时,我们大家都有去参加派队的经验,这些派对和所谓狂野派对相比只是音乐,参与人数,灯光和酒物药品使用的分别。
新京报:手册写出来后直接出版了吗?有没有一些审批手续?
梁崇斌:手册是经过医院审批了以后便出版了。后来,因为青山医院准备将一些服务和推广精神健康的资料和小册子一起放网上,所以又审批了一次,并挂在了医院的网站上。审批过程很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问题。
新京报:我看到手册用了“正式出版”的字眼,手册牵涉到版权、版税或者别的经济利益吗?
梁崇斌:没有版权、版税等问题,也没有经济利益。如果要使用,只需要通知一下青山医院负责人就可以。
新京报:大家对这个手册的评价如何?
梁崇斌:我收到的评论都是正面的。我相信通过电台的讨论,“减低伤害”的概念也为大家接受下来。我也收到一些善意的批评,但都是有关文字写作技巧的。海外同行的反馈比较少,也许是因为没有读到,也许在西方国家,这类小册子不算一回事。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位日本精神科医师的支持信,他说公众教育是困难的,所以希望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没有诱导人吸毒”
新京报:作为专业人士,你当时没有担心出版这个手册会产生负面引导作用吗?比如青少年看到这个手册的名字,他们会觉得服用摇头丸是安全的,他们可能就去尝试服用?
梁崇斌: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类小册子能够引发普通青少年滥用摇头丸之前,我觉得救助一些无知的滥用“摇头丸”者是第一位的。
新京报:你的上司和政府相关管理部门怎么看待你出版该手册?他们没有反对吗?
梁崇斌:没有。
新京报:可是有人认为你是在教唆青少年吸毒?
梁崇斌:我是医生,怎么会诱导青少年吸毒?出版这个手册是以那些已经服用“滥药”的青少年为对象,希望他们在未戒掉毒瘾前,至少减低服用毒品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新京报:有人因为反对这个手册而骂你吗?
梁崇斌:有人骂我,在电台里。不过因为我在工作,没有收听那次节目。
新京报:有人士认为,手册愈具医学权威,那么在“滥药”边缘的青少年“放胆一试”的可能性就愈大。你认同这种观点吗?
梁崇斌:“滥药”边缘的青少年基本收不到正面和负面的讯息。因为,他们的情绪,他们的社会地位都处于“边缘”,所以医生所给的“忠告”对他们全然起不到任何作用。这点,在社会工作中,面对青少年的人都明白。说这话的人都是局外人,想当然。
新京报:但事实上,有很多教育界人士表示担心手册会起到不良诱导作用。你怎么看?
梁崇斌:我认识的一些教育界人士的说法比较有趣。他们说他们明白“减低伤害”并且同意这类概念。但是因为他们的立场令他们不能接受。就像他们不同意教育儿童安全性行为一样,因为他们不能被公众误认为在鼓励过早性行为。
被忽视的“减低伤害”
新京报:我看到香港的报道说,帮助“滥药”人士戒毒的社工界人士都支持你的手册,他们为什么支持?
梁崇斌:因为他们都是局内人。明白真相,不是凭空想象的,也不是空谈道德和盲目追求一个完美的社会。
新京报:在你看来,减低“摇头丸”的伤害和预防沾染“摇头丸”哪个更重要?
梁崇斌:两者都很重要。设想一下,在香港预防“滥药”的工作大大多过减低“摇头丸”伤害的活动。如果阅读一下香港禁毒年报便知道用于预防的资源有多少。当然,我亦相信预防是首要的,不过,这并不是说减低伤害是不重要的。
新京报:如今“摇头丸”贩卖的泛滥,是因为政府监管缺位,还是人们都对其危害性认识不足?
梁崇斌:这都是一些错误的见解。青少年服“滥药”的深层意义是什么?这需要社会学家和青少年社会心理专家分析。我相信青少年在这个商业消费的社会,供求不会因为监管或教育影响。想一下,现在青少年追求的是什么?便明白为何“滥药”了。有说法是青少年追求的是“群体性的及时狂乐”,倒也贴切。
新京报:目前,社会打击“滥药”吸毒,还有哪些方法?或者说香港有哪些优秀经验可以给大陆推荐效仿?
梁崇斌:在香港有政府直接出资建立的药物滥用诊疗所,我想大陆也许可以借鉴。 (责任编辑:车东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