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成非易
中主李(916-961年)在升元七年(943年)李死后,继任当了皇帝,改元保大。称李为守成之君是有点拔高他了,我们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相对于后主李煜而言的。毕竟李没有把基业给丢掉,而且在其即位的初期,由于南唐国力强盛,还扩展了国家的版图,吞并了一些州县,将李传下来的28个州增加到35个。 只是到了统治后期,昏聩的李遇上了英姿勃发的后周世宗柴荣,李在两人的较量中一败涂地,丢失了大片土地,军队精锐丧失殆尽,国家沦为后周的附庸,从此一蹶不振。
李爱好文学,性情温和,最喜欢别人顺着他,对他说好听话,这样一来,那些谄谀之臣有了用武之地,朝政日乱。最典型的就是他的宠臣冯延巳(冯延巳字正中,他的号历来有两种说法:一说号延巳,又一说号延己)。冯延巳在中国的诗词史上的地位紧追南唐二主之后。他的词流传下来的有一百余首,留有《阳春集》。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冯正中(冯延巳,字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刘熙载在《艺概》中也说:“冯延巳词,晏同叔(晏殊)得其俊,欧阳永叔(欧阳修)得其深。”可见冯延巳对宋词影响之大。
如此优秀的一位词人,冯延巳在政治上却是一个十足的卑鄙小人。前主李很欣赏青年时期冯延巳的才华,就封他为秘书郎,让他陪伴太子李。喜欢填词作曲的李对冯延己一见如故,两人爱好相同,经常作词唱和,感情自然与日俱增。所以,自李做齐王起,冯延巳便一直担任他的掌书记,其后又两次担任宰相,权倾朝野。就这么一个人,在获得人主的恩宠之后,马上作威作福起来。为了能买到姬妾,他竟和弟弟冯延鲁伪造了一份前主李的遗诏,下令:听任民间出卖儿女。大臣萧俨识破了他的伎俩,告到李那里,但李为了照顾到冯延巳的面子,竟然不了了之。冯延巳为了邀功固宠,用尽了手段。前主李死后,李刚刚即位,当时还只是一个掌书记的冯延巳,就跑来跑去和李说闲话,一天要去好几次。弄得李都觉得有点讨厌,就训斥他道:“即使是当掌书记也应该有自己的事情去做吧,你怎么这么讨人嫌,总往我这里跑呢?”这次虽然吃了个“闭门羹”,但他摸准了中主李爱慕虚荣的心理,一找到机会就用花言巧语来献媚取宠。一次,他说:“原来打仗时,我们仅仅损失了几千士卒,先皇便吃不下饭,这种乡下老农的做法怎么能成就天下大事呢!现在陛下有几万军队在外面作战,照样宴乐击球,这才是真正的英明之主啊!”这话后来传到中主那里,李听起来十分受用。冯延巳当宰相后,知道李不爱勤政,为了自己能大权独揽,就撒了个弥天大谎:“天下之所以不能国泰民安,是因为我不能施展出我的真正才能,陛下以后不要亲自处理那些具体的事情了,交给我来办就好了。”这正中中主的下怀。冯延巳真正的才能如何呢,从处理湖南叛乱时的手忙脚乱、丧师失地可以看出,他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施政本事。
同朝的大臣对冯延巳的真面目看得很清楚。一次,冯延巳对大臣孙晟出言不逊,他说道:“你小子是凭什么混到现在这个官的?”孙晟怒气填膺,就回敬道:“小子我只不过是江北过来的一个书生,要论捉笔填词,不及你的十分之一,要论喝酒和搞笑,也不及你的百分之一,要论谄媚阴险与狡诈,更比你差千倍万倍。你时常鄙视我,这我也倒无所谓。可是皇上让你辅佐太子,是让你用道德来影响他,你可不要误了国家大事呀!小子我担任现职,不知道凭什么得来的,但你所擅长的那些邪门歪道,恐怕要败坏我们这个国家了。”由此可见冯延巳人品之差。
但李身边的这种小人远不止一个,除了冯延巳、冯延鲁兄弟二人外,还有陈觉、魏岑、查文徽。这五个人狼狈为奸、结党营私,把持败坏朝政,南唐人把他们五人称作“五鬼”。“五鬼”如此不堪,李应该不会不知,他之所以对他们如此优容,还有他更深层次的原因。冯延巳、冯延鲁、魏岑都是齐王府里的旧僚,都是李的心腹,是李精心培植的一股势力。李虽然已经登上了皇位,但前主李选嗣不当造成的裂痕还在,当年全力拥戴二王子景迁的宋齐丘今日也还在朝中,并与陈觉结党,势力颇为不弱。所以,虽然李高高的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却难免会脊背发凉,很难保证哪天不会被从皇位上拖下来杀掉。为了让自己王位坐得长久,无形当中他就把自己和冯延巳等人绑在了一条船上,下面的大臣越是对他们进行弹劾,他越不为所动,甚至往往还会免去弹劾者的官职。这种短视和浅见只能使南唐的政治越来越腐朽,越来越黑暗。
李在选嗣的问题上,麻烦不断。即位之初,他曾在父亲李的梓棺前发誓,要遵守李“兄终弟及”的遗诏,等自己千秋万载后就传位给三弟景遂。一开始时他也确实准备这么做:中兴五年(947年)他立景遂为太弟,以作储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把自己的大儿子弘冀封为藩王,让他离开京城去镇守边境。但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乱了这一切。中兴十三年(955年)十一月,后周世宗柴荣开始进攻南唐,大军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大将或被捕或被杀,仅有的15万大军几乎消耗殆尽。消息传来,南唐举国震惊。在大臣们的劝说之下,李把长江以北的14个州割让给后周,同意去掉皇帝的称号,称唐国主,奴颜婢膝地向后周上表称臣,并以后周的正朔为年号(时年为后周显德五年)。柴荣基本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班师回朝。江南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与时同时,南唐围绕立储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在后周大军兵临城下之时,李曾想将皇位禅让给皇太弟景遂,并让太傅宋齐丘总揽大权,但尚书陈乔认识不妥。出人意料的是,皇太弟景遂和景达接连上书推辞,都不愿为储,李遂乘机毁掉“兄终弟及”的誓言,将皇太弟景遂发往洪州做晋王,立自己的长子燕王弘冀为太子。太子弘冀沉厚寡言,屡有战功,按说是个很不错的人选,但长时间的等待和煎熬已经让他失去了耐心,他变得刚愎自用、凶狠残暴起来。为了改变李那种国主软弱、朝纲不振的局面,他准备推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让朝廷中那些他不喜欢的年老的官员统统罢官。这批失意的人就聚集在李的周围哭诉太子弘冀的种种不是,让心肠软的李很生气,有一次他把太子叫来,用球杆狠狠地打了他一顿,还说要废了他,仍立景遂为皇太弟。太子听了很慌张,惊惧之下派人去洪州,下毒鸠杀了自己的叔叔,制造了骨肉相残的宫廷血案。太子的丑行瞒过了大家的眼睛,却瞒不过自己的良心,他突然开始生起病来,病情日渐加重,最后不治而亡。
李接连丧弟失子,诸子之中,以六子从嘉最为年长,李就不顾大臣的反对,于北周显德六年(959年)将其立为太子。北宋建隆二年(961年)6月,李死去,太子从嘉继位,这就是南唐最后一位君主李煜。
李这样做是极不明智的,拿他自己来说吧,他就是一个不怎么喜欢政治、不愿意当皇帝也不怎么会当皇帝的人,被逼无奈才勉力为之。李在位期间,南唐国力江河日下,仅仅是当时北方多事,国家才没有亡在他手上。可惜的是,他虽然知道这一点,却又重蹈覆辙,立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太子,南唐国灭为天下笑,李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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