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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生告别奶奶,再次走向城市,这次,他要去找份工作
摩的司机为流浪儿写日记追踪
红星村与尚山坑,安溪县剑斗镇的两个小山村,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前者,是奶奶的家,阿生在那里被奶奶抚养到7岁时去了尚山坑的养父家。
10月20日,在记者与缪师傅的陪同下,阿生踏上了回家路。他先后回到了红星村与尚山坑,见到了奶奶与养父。他说,他很感激亲人对他的抚养。现在,他已经长大了,要到城里找份工作,等挣到钱后,再回家孝敬老人。
回家的路那么远
从泉州出发,经过120公里的跋涉,中午时分到达剑斗镇。吃过午饭,我们踏上了前往红星村的道路。山路弯弯,沿着陡峭的茶山盘旋攀爬。车到一个山坳,停了下来。
“奶奶家就在上面。”阿生指着远处一幢掩映在树木中的房子说。阿生从泉州出发回家
一路步行上山。翻过山梁,穿过茶园,绕过数幢民房,爬上一道坡坎,阿生来到了奶奶家门口。透过大门栅栏可以看到,几个人围坐着泡茶品茗,多是阿生的亲人与邻居。一位老妇人,上穿蓝色大褂,背着一个幼儿,站在院中。老人正是阿生的奶奶陈箱,幼儿则是他不到两岁的堂妹。
阿生站在栅栏外,逡巡起来。他右手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有两盒西洋参口服液、一袋苹果。西洋参口服液是他前天晚上在泉州买的,苹果是网吧的陈霞送的,这些都是送给奶奶的礼物。阿生帮父亲收茶青
“阿生,进去啊!”我们鼓励他。
“吱呀———”阿生推开一扇栅栏,跨入院中。
“谁啊?”院中人抬起头来。
“奶奶!”阿生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拎着行李,走到奶奶面前,“奶奶,我回来了。”
老人一愣……
10岁时又回到奶奶家
“坐,坐,坐。”王朝柱热情地招呼着,泡上新茶。他是阿生的叔公,阿生从小就待在这个宅子里,叔公对他很好。
“这个孩子,我们是看着他长大的。”王朝柱说,阿生离家出走,在外面流浪,应该说他养父母的教育方式存在问题。王朝柱等人看不过去,就此还同已迁家到尚山坑的阿生养父母吵过架。刚开始,阿生与父亲僵持着
不一会儿,阿生的大伯王成总赶来了。他说,阿生刚被抱养时,学走路学说话比较慢,养母因此不喜欢他。阿生于是由奶奶抚养到7岁,直到上小学时才回到尚山坑的养父母身边。可能接触少,相互间缺乏感情,阿生总是想办法从家里跑掉。辍学后,他干脆又回到红星村的奶奶家里住下。
“红星村离尚山坑有三十多公里,都是山路。这孩子最后回来住时已经10多岁了。奶奶没有收入,好在亲戚多,阿生就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不过他也比较调皮贪玩,不愿干活,被奶奶骂了几次,他就赌气离家出走了。”王成总说。
正聊着,院外的阿生突然发病。他头向左偏,身体失去平衡,转了两个圈,倒在地上,拳头紧攥,如此持续了一分钟左右。这是本月来,阿生第7次发病,也是我们第一次见到。
阿生倒地时,家人都从屋里奔出来,奶奶伤心地看着孙子渐渐醒过来,她指了指背上阿生的堂妹说:“他(阿生)像这么小时我把他拉扯大,他却一点都不听话,一个人在外面要是发病怎么办?”阿生帮奶奶洗地瓜
永远忘不了奶奶
奶奶已经75岁了,头发花白。她望着阿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阿生,是阿生吗?”
“奶奶……”阿生乖乖地站在奶奶身边,手摸着鼻子,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着大人批评。
“咿呀呀———”奶奶背上的小堂妹冲着阿生叫着。
“我小时候奶奶也背过我。”阿生说,在这里的几年间,他过得很快乐。奶奶曾经告诉他,还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生病了,奶奶背着他翻过一道山梁,带他到山外看病。回来时,天黑了,没有电筒火把,奶奶视力不大好,看不清山路,她就扶着路边的坎坡一路摸索回来。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奶奶。”说着,阿生的眼角湿润了。
奶奶要去叔叔家喂猪。
“我跟你去。”阿生扶着奶奶,带着堂弟堂妹,慢慢地沿着一段山路走了下去。奶奶把猪食舀进桶中,阿生搅拌好,倒进猪槽。
“你去哪里了?”奶奶一边喂猪,一边问阿生。
“我去城里了。”阿生说。
“那里好吗?”奶奶说。
“……”
奶奶要洗地瓜。
“奶奶,我帮你。”阿生蹲在奶奶身边,两人一边清洗地瓜,一边低声聊着。与童年玩伴握手告别
打算去城里打工
正聊着,阿生两个三四岁的堂弟堂妹跑过来。
“小弟弟,你怎么不穿鞋啊?”阿生问赤脚的三岁堂弟。
“小妹妹,你的衣服很脏啊,该洗了。”他对堂妹说。
两个孩子歪着脑袋,瞅着阿生。
“哎,给你们买糖。”阿生从口袋中掏出两元钞票,给了他们一人一元。
“阿生,你这钱哪里来的。”奶奶问。
“捡矿泉水瓶存下来的。”阿生说。
“能挣到钱吗?”奶奶疑惑地看着他。
“行啊。”阿生说,他打算以后不再流浪了,要到城里面打工。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养活自己。等以后挣到了钱,再回来看奶奶。
奶奶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这时,来了两个小孩。他们是阿生的玩伴,一个是阿文,一个是阿庆。阿生与他们在一起,明显高了半个头。两个玩伴与阿生待在一起,说些孩子们才关心的问题。
“你还打球吗?”小文问。原来,以前,阿生还在村里时,他们曾到附近的学校打过球。
“早就不打了。”阿生说,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拨弄起来。这部手机是他在垃圾堆中找到的,根本无法使用。
“这个手机,坏了,没信号。”他嘟囔着。阿文、阿庆好奇地伸过脑袋,瞅着手机。
“阿生,给我看看。”阿文从阿生手里拿过手机,仔细地把玩着。
……
在返回途中,路过一片茶园。
“阿生!”一名妇女叫了起来。
这名妇女是婶婶,阿生赶紧跑过去。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婶婶问。
“我要去找份工作。”阿生说,“等我有钱了,就回来看你们。”
婶婶听了,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敢进入养父家
告别奶奶,阿生在我们的陪伴下,驱车前往30公里外的尚山坑养父的家。
汽车进入尚山坑时,阿生的神情不自然起来,脚步也迈不开了。我们让他带路,他扭扭捏捏好一阵后,才很不情愿地走在前面。
快到家门口,他摸了摸裤子口袋。里面有两包香烟,那是他买给养父的见面礼。走进院子,家中无一人。阿生就蹲在门前的空地上,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大门,难过的样子。
“阿生,带我们进去吧。”
“我不敢进去。”他很难为情地说。
“猴仔——”这时,尚山坑支书王清标赶了过来,远远地喊起了阿生的小名,“你回来了。”
“……”阿生咧着嘴,笑一笑。
“你爸很快就回来了。”王清标说,阿生养父老王正在后面茶山里忙着,过几分钟就会赶回来。
王清标正询问着阿生的情况,老王一路小跑赶了回来。他看了一眼阿生,什么也没说,打开大门,招呼我们坐下,又说要到山上背茶叶回来。
阿生跟在父亲身后,欲言又止。
“去,去,去。”王清标催他跟父亲一道去背茶叶。阿生犹豫了一下,拿出一直揣在口袋里的两包烟,跟着父亲,慢腾腾地走了出去。
三年头回叫“爸爸”
在屋后一块空地上,老王要将“晒青”(茶叶制作的一道工序)已毕的茶叶收回家。他满头大汗,麻利地将茶青包裹起来。阿生要帮忙,父亲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老王扛着一大袋茶青回家。阿生跟在后边,手上拿着香烟,泄气的样子。
老王一边干着手上的活,一边和支书搭着腔。
阿生坐在长凳上,手中握着香烟,默默无语。
父子俩就这么僵着。
“阿生,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爸爸嘛。”支书王清标提醒。
“我说了,他不理我,也不接香烟。”阿生低声地嘀咕。
老王手上翻着茶叶,眼睛没有瞧阿生,接过话说:“你也不用给我香烟,用在外面捡拾瓶子换来的钱给我买烟抽,我不敢抽。你自己想想你从小到大给我们闯了多少祸,一说起你,我就觉得头疼。”
父子俩继续僵着。
“老王,阿生有自己的打算,你看怎么样?”支书王清标打破僵局。
随后,我们向老王转达了阿生的想法,阿生想办好身份证,然后到泉州找份工作,同时养病。
“想在外面打工也可以,想办身份证就自己回来办。你小的时候,老是觉得我们在束缚你,现在你长大了,自由了,只要你在外面过得好就可以了。”老王说。
“你也要经常跟家里联系啊。”王清标叮嘱阿生,要时常打电话回来告知自己的情况,问候一下家里人,要保重身体。
“你的低保申请提交上去了。”王支书说,他将争取明年给阿生办理到低保手续,这样,可以缓解一下他的困境。
“嗯……”
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赶回泉州。阿生说,他也要回泉州,将一些事情打理妥当,再回家办理身份证。
临走时,老王在空调房里忙着做茶,阿生敲开了门。
“爸爸———”阿生怯生生地喊了声,“我走了。”
“唔———”老王抬起头……
汽车在一段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着,赶回泉州。远处,夕阳渐渐地沉到了山后面。回头望尚山坑,在一片晚霞中。
“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叫‘爸爸’。”阿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说。 早报心理辅导专家分析——
阿生有“被爱的渴求”
早报心理辅导专家、福建省职业心理咨询师专业委员会秘书柳彤一直在关注早报关于阿生的报道。昨日,我们向柳彤咨询了阿生的心理问题和形成原因。
柳彤认为,阿生和养父母之间的关系要一下子恢复正常是不可能的,多年来,他们之间形成了隔膜,要慢慢地靠爱心、耐心来化解。
“亲子关系是我们每个人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人际关系,对于我们每个人的身心健康来说十分重要。亲子之间最重要的相互作用就是沟通。”
阿生因为从小严重缺乏母爱,又因为自己是抱养的,他产生了“被爱的渴求”,被爱的渴求是使心理冲突尖锐化且持久不得解决的一种重要原因。同时,他也很难形成或不能学会主动地爱别人的能力。
阿生由奶奶抚养到七岁,长大到要上学的年龄才离开祖辈回到父母身边,此时亲子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缺乏亲密关系,这就给后来的亲子冲突埋下了根苗。
“阿生说,父母打骂他比较严重。此外,不理睬,不爱抚,不给应有的鼓励和赞许,以及唠唠叨叨,都起着类似惩罚孩子的作用。”柳彤分析说。
此外,阿生可能有严重的不安全感。要知道,安全的需要是人的基本需要之一,这个需要要求在幼年时得到满足,而从小被冷落被遗弃或者缺乏母爱的人可能有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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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人组建爱心团队
10月21日晚,在新华都(汇金店)前的小广场上,10多人围坐在一起。
“今晚,我们的爱心接力志愿者团队成立了。”缪师傅说完,大家就劈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谢谢大家的关心。”阿生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
自从早报报道流浪儿阿生以来,不少好心人关注起他。大家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经过商量,决定成立这个爱心团队,共同来关心阿生。热心人组成了爱心志愿团队
从泉港来泉州不久的小伙子向清平说,他看了早报的报道后,很想帮助阿生,所以就来这里参加了这个团队。
缪师傅说,阿生的癫痫病也是大家心头的一块病。如果在危险地带发作,比如水坑边或高处,后果不堪设想。因此,阿生的病需要大家共同来关心。医生已经开了处方,记者又为他购买了药品,接下来就要监督他按时服药,以尽快控制住病情。
并且,阿生也不想再流浪,要留在城里打工,大家成立这个爱心团队,在关心他病情的同时,还可在生活工作方面给予关照。
这个10多人的爱心团队成员有摩的司机缪师傅缪春旺、“牛皮”魏爱平、烧烤师傅陈希敏、网吧管理员陈霞……其中,陈希敏的父母、姐姐、姐夫、妹妹一大家子都加入了这个爱心团队。大家还推举了队长、指导员、副队长,并邀请早报记者做顾问。
此前,福建省晓星纺织印染有限公司为阿生捐了2000元、热心市民洪溯塔、洪石(化名)分别为阿生捐了500元和100元。考虑到这么多好心人成立爱心团队关心阿生,早报决定将2600元捐款移交给该爱心团队保管,以便在阿生急需时使用。
同时,为了鼓励摩的司机缪师傅的热心与热情,报社决定在此前200元的线索奖基础上,再奖励他200元,共计4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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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的司机日记
昨天,摩的司机缪师傅又送来了两则日记,他说——
众人谱写《爱的奉献》
10月20日
阿生回家了。
早报记者邀我一起送阿生回家。路上,阿生表现出欢喜与忧愁的奇特表情……
经过崎岖的山路,我们终于到了海拔800米的高山上。我们见到了阿生的奶奶陈箱老人。看着阿生搂着奶奶,我感慨万千。
阿生再也不用睡草地了,但还需要更多的人帮助他。申请政府低保的事情正在办理中。医生说,他的病只要坚持每天按时吃药,能够控制住。
我的心终于得到了安慰。
另外,今天,我送给阿生奶奶一份小小礼物,了结了一个迟到了25年的心愿。
在阿生奶奶家,临走时,我对阿生的奶奶说:“阿生叫我干爸,我应该叫您干妈才对,但是我想跟着叫你一声奶奶。我也有一个奶奶,像你疼阿生一样疼我,我已经25年没叫过奶奶了,奶奶!”我给她送上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25年前。因为家乡很穷,19岁的我还没能挣到钱。当我第一次挣到钱了,我想给非常疼我的奶奶买一份礼物,可是我奶奶突然去世了……
这份小小的礼物就像是送给我奶奶的迟到的礼物!
10月21日
这篇日记,是用我的心、我的爱、我的情感、我的泪水和我的亲身经历凝聚成的。
今后,这些热心的人们,还要继续帮助阿生,要带动更多的人关心他。医生说,阿生需要持续吃药10年以上。今后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他需要更多的帮助。
今后,我们打算组织爱心接力志愿者团队,共同关心他,监督他每天按时吃药,帮助他找租住房,帮助他找一份合适的工作,靠自己的劳动挣钱,还要教他学会如何做人,使他成为一个健康的、能自食其力的人。我们还要带动更多的人,更多的摩的司机做好事,使一些需要帮助的人能够得到帮助。
一个身无分文、靠捡拾矿泉水瓶生活、睡草地、有严重癫痫病的流浪儿,一个多月来,受到了烧烤师傅、保洁阿姨、网吧管理员、超市员工、摩的司机、妇联工作人员、村支书、医生、企业老板、报社记者还有读者们的共同关注。
让阿生停下流浪的脚步,让他的病情得到控制,也让我们用爱心铺就一条绿色通道,谱写一首真实、感人、动听的《爱的奉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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