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您都会从家中清理出一些烂菜叶、果皮果核、废旧纸张、瓶瓶罐罐……每天，西安这座大建设、大发展的城市都会产生数量巨大的砖瓦碎石、建筑渣土、废弃的混凝土块……它们经过保洁人员的清理，来到生活垃圾填埋场、建筑垃圾倾倒场。最终，家干净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干净了。

　　但这一切仅仅是事物的表面，每天西安近700万人口所产生的3200吨生活垃圾、近3万吨建筑垃圾只是离开了大多数市民的视野，它们依然在某处汇聚着，处理得不好，就可能给这座城市和在城市中生活着的人们带来隐患……

　　幸运的是，西安已经摒弃了露天堆放这种古老的垃圾处理方式，而是将生活垃圾统一进行卫生填埋，并积极在这个巨大的垃圾场中寻找能源；同时垃圾堆肥、焚烧发电、建筑垃圾再生利用也提上了议事日程。

　　文／图记者朱玲

　　典范：“定时炸弹”里找能源

　　占用大量土地、渗滤液污染、垃圾腐烂的过程中产生大量的甲烷气体可能诱发爆炸……垃圾填埋这种处理方式因隐藏种种危害而备受诟病。然而对于一个经济上不发达的城市，生活垃圾的卫生填埋却是最为经济、污染相对较小的可行方式。

　　“垃圾焚烧发电固然有明显的减量效果，但成本也相当高，这意味着企业要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和政府提供高额的政策补贴。但卫生填埋就不一样了，填埋场就像一个巨大的防渗容器，生活垃圾被倾倒在其中，推平一层，就覆土；再倾倒，再推平、再覆土，每吨垃圾只需要25元，垃圾填埋场就可以良性运转。”西安市市容园林局固体废弃物管理处总工程师郭随宝介绍说。也正因为如此，直到今天，在中国的各个城市，填埋依然是垃圾处理的主要方式。

　　江村沟，就是西安市惟一的一座生活垃圾填埋场，坐落在市中心向东16.5公里的狄寨塬上。

　　这是一处巨大的天然沟壑，建设者曾期望这里庞大的容积能够满足西安市50年的生活垃圾倾倒需求。但目前来看，如果按照西安市日产3200吨生活垃圾的速度，江村沟就只有25年的使用寿命了。但管理者没有想到的是，已经倒了12年的垃圾场，这几年来突然变成了藏宝之地，而这宝藏就是曾经最让他们头疼的沼气。

　　国内外垃圾填埋场都有因沼气排放出现问题导致爆炸的先例。就在3年前，江村沟垃圾填埋场上还有装满石头的竹筐制作的简易导气设施，36个导气孔日夜不停地向外疏导着沼气。这不仅让整个垃圾场恶臭扑鼻，而且以21倍于二氧化碳的威力破坏着臭氧层。附近的人们时常会看到36个火炬在江村沟填埋场日夜燃烧，那是为了让浓度过大的沼气尽快耗尽。可今天再到这里，见到的只是一片被黄土覆盖的土地，那些分散在土地上的火炬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江村沟南边塬体上新型的沼气发电厂。

　　足球场大小的平整地面，铺着鹅卵大的石子，上面停放着7个像是集装箱一样的厂房。没有烟尘飘散、没有机器轰鸣，电厂的运转完全由电脑监控。垃圾不断降解产生的沼气，被整个垃圾填埋场布设的沼气收集井随时抽取，通过地下管道进入发电厂区域，再由直径30厘米左右的地上管道引入冷冻机和热交换器。甲烷含量达50％~60％的沼气，经过降温和脱水后就分别被送进4个集装箱式的发电机组。每小时这些沼气都会产生3900千瓦电能，升压到1万伏后就通过塬壁上的输电线路和7公里长的空中线缆，并入西安市电网。

　　江村沟垃圾填埋场每天产生的90％左右的沼气，就通过这个小小的发电厂悄无声息地转化成电能，进入千家万户。它不仅让曾经困扰垃圾填埋场8年之久的恶臭和爆炸威胁迎刃而解，而且让大量的沼气变废为宝。每天沼气发电厂产生11.5万度电供西安市使用，年发电量达到4000万度，取得的经济效益达到2000多万元。

　　“在西安的厂子是我们建设最晚但效益最好的。2003年12月底正式开场，本来计划到2007年甚至2008年才上第三台机组。不过江村沟巨大的规模和规范的管理，已经使我们的时间表发生了变动。去年我们上了第三台机组，今年上了第四台。”电厂工程师季旭东指着这些“集装箱”告诉记者，“这四台发电机组因为减少了沼气排放，赢得了联合国每年160万元的奖励。未来，我们在这里会安装10台发电机组，总装机容量将达到1.25万千瓦。”

　　困境：资源化处理项目进退两难

　　然而并非每个垃圾处理项目都会有如此圆满的结局。

　　在西安市西南郊的岳旗寨村东，西北地区首家生活垃圾无害化综合处理厂静静地矗立着。按照设想，每天西安市的500吨生活垃圾要在这里变废为宝：经过人工和机械分拣的各种瓶子、金属、玻璃可直接回收利用；瓜果蔬菜等堆肥的垃圾会通过履带运入30个巨大的发酵箱进行发酵，经过二次发酵的垃圾再进行深加工后就可以成为有机肥料；塑料袋等垃圾则进入两个日焚烧量120吨的焚烧炉，炉温高达850℃~1000℃，以便杀死塑料燃烧后产生的二恶英；焚烧后的垃圾结成炉渣再粉碎成灰，与水泥等材料一起制成透气透水的环保地砖。

　　“即使是垃圾渗滤液也可以进入堆肥系统，成为很好的肥料；垃圾燃烧的废气经过除臭处理后排放，不会污染空气，城市生活垃圾在这里基本上可以做到零排放。”早在该项目建成之初，投资方陕西中建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石宝峰不仅对垃圾处理充满信心，对公司效益也不乏乐观。“我们这里每年可处理生活垃圾18万吨，堆肥3万吨，堆肥的产品可以通过省农资公司直接进入肥料市场，也可以为杨凌的制肥企业提供有机肥原料，还可以作为土壤调理剂改造土地；透水砖特别适合人行道铺设……产品的销路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处理垃圾政府还有补贴，每吨16.5元的处理费跟沿海城市相比虽然不高，但也聊胜于无。

　　但这个人们期待中垃圾资源化利用率最高的综合处理厂，到目前既没有取得什么社会效益，也没有取得什么经济效益。从2005年5月至今，这里每天只焚烧垃圾50吨左右，处理垃圾量微乎其微，堆肥的生产线早已停产。这些来自高新区的垃圾在公司工程师杨红军看来，和整个垃圾处理系统的设计思想正好相反。因为系统更多地考虑了垃圾供发酵堆肥而不是焚烧，但显然现有的这些不足量的垃圾拥有更多适于焚烧的成分。“开炉焚烧的话，每天什么费用都不支出，烧一吨也要赔70元。民营企业介入垃圾处理，肯定是希望获利，现在的状况让公司的积极性越来越低。”杨红军无奈地说。

　　另一家位于三桥地区小苏村的鑫生源建筑渣土再生利用有限公司的状况更为尴尬。据该公司联系人周亦农介绍，公司从2003年8月就关注建筑垃圾再生利用的问题，而当时，建筑垃圾的处理正是西安市的头疼事，副市长亲自给建筑垃圾寻找安身之处的举动，让企业很看好建筑垃圾处理的前景。

　　目前，该公司已经建成占地150亩的厂房及生产线，对建筑垃圾进行分拣、破碎处理和筛分。粗料可以用作软基础处理，但由于运距问题，产品销路受到限制。和长安大学、市政研究院进行的建筑垃圾替代筑路二灰石石料研究，已经通过了抗压试验，证明筑一般公路没有问题，市政研究院甚至在草阳路、工农路、长鸣路等4条道路的施工设计上提出试用这种由建筑垃圾再生而成的新材料，却遭到了施工方的反对，原因是没人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们还试验出了用建筑垃圾细料制作的透水砖和道沿砖，同样由于销路问题没敢批量生产。用建筑垃圾生产构件搞组装式楼房的专利也正在申请中，不过经过前两样产品的入市失败，企业对这项技术的前景已经处在观望状态。

　　解惑：垃圾产业需政府助推

　　同样是在垃圾中寻找资源的绿色产业，同样有着广阔的产业前景，同样有着巨大的社会效益，为什么会出现不同的结果呢？

　　“垃圾处理产业回报期长，通常是8~10年，而且只有规模才能成效益。江村沟垃圾填埋场规模很大，12年的垃圾堆积和规范化作业，产生了大量质与量都十分稳定的沼气。”沼气发电厂的季工总结说。

　　但在他看来，最重要的还是国家的一系列鼓励政策，没有这些政策，沼气发电跟那些装机容量动辄几十万千瓦的水电、火电项目相比，根本没有竞争力。而目前，发电厂不仅享受所有的外资企业待遇，根据国家对再生能源的鼓励政策，生产的电能国家电网必须按每度0.55元的电价全部收购，并且不参加调峰，正是这一强制性政策保证了这种绿色能源电的生存，给了企业赢利的空间。季工还告诉记者，在国外电力生产企业必须有一定比例的绿色能源电，否则会受到处罚，国内据说也将实行这一政策，这对沼气发电、垃圾焚烧发电来说，都是福音。

　　而这些实实在在的政策支持，恰恰是其他两家处理企业缺乏的。

　　“2005年，我们考察外地同类企业的时候，发现只有上海一家企业是赢利的。分析原因，是上海市对粘土砖每块加收8分钱的‘黄土资源费’，使建筑垃圾再生利用生产的砌砖有了市场竞争力。而西安，对再生砌砖没有任何鼓励支持政策，粘土砖低廉的价格让我们的砖没有任何竞争的可能。因此，我们不奢望政府对建筑垃圾再生利用产业有什么补贴，只希望政府有切实的政策鼓励垃圾再生制品进入市场。只要进入市场，我们就能生存，就能赢利。”鑫生源的周亦农先生说。

　　中建公司的杨红军先生则表示，垃圾焚烧发电的工艺最为成熟，有明显的经济效益，每吨垃圾焚烧发电的补贴和每度0.55元的上网电价对任何一家企业都有巨大的吸引力。据了解，在广州，投资7亿元筹建的大坦沙资源电厂，建成后每处理1吨垃圾可获取补贴124元，厂家还可以获取发电收入，投资者趋之若鹜。因此，虽然焚烧发电投资大、运行费用高，但只要政策明晰，相信会有大资金介入。

　　也许政府会对这些资金介入的动机和厂家的技术心存疑虑，但几家企业都表示，“我们希望政府支持，也希望政府监管。”

　　资料显示，在日本，废弃物处理体制十分健全，生活垃圾和工业废弃物从排放起就要求分类排放，地方政府分类回收，所分类别细致到30多种，这些废弃物经过直接回收、焚烧、堆肥等方式，大都被再度利用，只有18％进行填埋，循环型社会正在形成。

　　“但实际上，垃圾再利用的产品成本都要高出许多，为什么各国会专门出台政策保护，支持垃圾的再利用？政府考虑得更多的是这些再生产品对垃圾减量化、无害化所带来的巨大的社会效益，以及不可再生的资源本身所包含的成本。”总工郭随宝说。如果政府认识到了垃圾资源化的真正价值，就能根据地方特点制定一系列的具体政策，鼓励和保护垃圾处理企业，促使企业市场化运营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

　　有了这样的思路，垃圾的处理就完全可以通过公司来运作，包括现在由政府拨款进行的垃圾填埋处理。政府所要做的就是确定垃圾处理地点的科学分布，研究与城市垃圾成分相适应的处理方式、通过强制性措施推进垃圾再生利用的能源和资源为市场所接纳、督促垃圾处理费用的收取、倡导垃圾分类为垃圾再生利用打好基础，监管垃圾处理企业的运营和垃圾制品的质量。

　　引进澳大利亚的公司建设沼气发电厂，支持民营企业步入垃圾处理行业，这些都表明西安市已经知道通过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来推动城市的垃圾处理产业，让垃圾真正做到无害化、减量化、资源化，让西安不再有垃圾围城之扰。虽然，让垃圾资源化的路还很长，政府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但西安毕竟已经在路上。图为位于江村沟的沼气发电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