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月球的人

　　最近一次开庭，李捷拿出一本小学课本，指着课文《小狐狸卖空气》说——很早，空气就可以售卖——他的言下之意是，空气都可以卖，更何况土地，即使这土地是在月球。

　　他上法庭的原因，正是因为向国人推销远在月球的土地，每英亩标价298元。

　　当时现场一阵哄笑。人们说，“他是个疯子”。第二天，媒体的报道说，他居然用童话来做证据。

　　李捷42岁，一副眼镜斯文的架在脸上。在公众场合，他永远不变的装束是西服领带。他极力维持着一种良好的商人形象——甚至是知识分子模样。

　　去年十月，作为“月球大使馆”中华区大使，他的月球土地售卖只进行了10天，卖了49亩，收入14000多元，随即被北京市朝阳工商分局以涉嫌投机倒把叫停，并扣押现金、财物若干。之后，他起诉工商局。

　　近一年之后，2006年10月20日，海淀法院宣判驳回上诉。判决称——中国于1983年底加入《外层空间条约》。该条约规定，探索和利用外层空间（包括月球和其他天体），应为所有国家谋福利和利益，任何国家均不能对月球主张所有权，不得在月球上设定所有权，因而月球土地不可能成为被买卖的标的物，不能成为商品，为个人占有或者牟利。

　　工商部门说，显然，李捷的行为涉嫌投机倒把。但李捷说，“投机倒把的具体行为有十一种之多，我卖月球到底违反了哪条？我只是太超前了”。

　　之前，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疯子，他跑到北京一家精神病医院去做鉴定，希望医生能给予一个科学的证明，用以反驳大众的“偏见”。但是医院以没有介绍信和带领人为由，拒绝鉴定。

　　“疯子”

　　李捷第一次出镜是在一年前。

　　2005年10月7日，一个陈姓爆料人打进了北京一家报社的热线，声称他所在的写字楼冒出了一个月球大使馆。次日，当一群记者涌到使馆门口时，那里正在进行一场热烈的招聘。李捷从繁忙状态中抬起头来，面对记者，满是惊疑，第一次闯入了公众的视野。

　　以这样的方式露面，并不在李捷的计划之内。原本准备于19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不得不提前曝光。为了澄清真相，他立即在办公室高调的接受了采访。他自称月球大使馆CEO，要向国人推销月球土地。

　　其中一个记者回头就给工商局打了一个电话，工商局说这并不在法律允许范围之内，将立即展开调查。李捷和北京市工商局长达一年的法律纠纷，就此拉开帷幕——这也不在李捷的计划之内。

　　19日的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李捷给每一个到场的记者赠送了一英亩月球土地。一个记者笑说，光看外表，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李捷和这件疯狂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李捷第一次去工商局注册公司时，他给出两个名字。办事人员很快否决了“月球大使馆”，但“月球村航天科技有限公司”很顺利就通过。法定代表人是他妻子。原因是她想要，他就给了。李捷觉得这无关紧要，但公司的名字却很重要。

　　如果按照李捷以往的性格，去工商局时他只会带“月球大使馆”这一个名字。他认为这个名字并不违法，但以防万一，他并没有意气用事。在这件事情上，李捷显得有所节制。但随后他还是固执的将“月球大使馆”的牌子挂在了办公室的大门上。

　　在新闻发布会现场，李捷三番五次邀请的工商局相关领导也如约而至。他们坐在会场的第一排，由始至终，一言未发。李捷邀请他们，是出于生意人的正常心态，原本并不报希望。但他们真的现身时，李捷又怕是来找茬的。

　　事后证明，工商局当时只是进行调查。发布会之后的第十天，工商局去李捷的办公室搜查，扣押了一万多现金以及2000多本月球土地证书。

　　搜查进行时，李捷曾主动跟其中一个警察聊天。在他讲述自己的月球土地理论之后，警察最后说，“等你这事完了之后，我也买一块！”李捷欣喜的认为，他又成功的推销了一块土地出去。

　　一个月之后，当李捷再次听到工商局的人说这种话，他已经明显能感受到一种讽刺。

　　对抗

　　律师姜彩熠在此时介入。10月28日，当工商局以“涉嫌投机倒把”名义扣留公司部分财物后，李捷通过互联网找到了姜，并顺利邀请他成为此案的代理律师。姜彩熠是沈阳市金源丰律师事务所主任，和平区人大代表。

　　起初，姜只是对“涉嫌投机倒把”感兴趣，并答应李捷免费代理此案。和李捷见上几面之后，姜确定，月球土地真的可以售卖。他声称“但凡说月球不能卖的人，都是不懂法”。

　　姜彩熠回到沈阳之后，发现许多人都知道李捷这个人，但他们都认为李捷是个骗子，或者疯子。

　　李捷前前后后起诉北京市工商局达三次。第一次是非法扣押财物。第二次是工商局以“涉嫌投机倒把名义”给予吊销营业执照处罚。第三次，则是今年的卖空气事件。除了这三次，还有一些零碎的起诉，法院没有立案。

　　一年以来，法院为这三个案子已经开了好几次庭，但姜彩熠只到庭辩论过一次。其他几次，他都因各种原因未到场。对此，李捷表示充分理解。至少，姜从未把他当成疯子。

　　在唯一有姜彩熠参与的那场法庭辩论中，李捷一言未发。他说，有专业律师在，他必须给予尊重。姜不在的时候，李捷坚持“法无禁止则合法”的论点，表示中国并没有加入1984年的《月球协定》——此协定言明月球不能成为自然人的财产；而按照《外层空间条约》规定，中国和其他国家一样对月球没有主权，“自然也就没有司法裁判权。”

　　“法律上没有相关的条例和法规规定‘买卖月球违法’。”李捷说，他公司出售的月球土地是通过购买取得所有权（在美国，月球大使馆有备案登记），没有损害国家、集体、第三人的合法权益。他说，1980年由美国人丹尼斯·霍普提出月球土地买卖以来，在全球7个国家还没有被禁止过。

　　而在姜看来，李捷和工商局之间的对抗，是一种个人的反抗行为。包括今年以来，李捷先后声称卖云彩，卖空气以及外星钻石，“都是李捷用以证明他自己，或者挑战工商局的连续行为”。

　　曾经

　　按照李捷的说法，自己从来没缺过钱。

　　1984年大学毕业，他分配至河北省水利厅科研所。李捷声称，在科研所的日子，那个每月工资只有五十几块钱的年代，他光靠翻译以及学术论文，每个月就可拿到700多元的稿费。这无法证实，但李捷似乎从来没缺过钱。

　　李捷生于河北赵县农村，当地产梨。在大学时，家里经济条件已非常优越，他也曾以个性著称，很少和同学来往，亲密朋友不多。他声称自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判断力，对未来很有感悟。他认为英语和计算机是未来最重要的工具。

　　大学毕业时，他曾想离开河北，考研到北京。他认为河北是个小地方，更羞于提及母校。但由于有三门课程刚刚及格，系主任不让他考研。

　　毕业第二年，李捷便和一个单位同事结婚。然后有了孩子。后来，李捷逐渐成了生意人。1988年，他从一些国外期刊上学到了关于“生命节律”的知识，由此编写了一套后来被称为“电脑算命”的软件。之后李捷卖一种电脑算命机器。机器成本4000元，输入他编的算命软件之后，卖给客户5500。他最后赚了20万，成为科研所的隐型大款。但此时，李捷对自己的定位依然还是专家、学者。

　　1991年，他申请到北京培训外语。第二年，他下海了。同时，他离了婚。下海之后，李捷成立的第一家公司叫“福兰德事业发展公司”。有朋友劝他改成“实业”。他觉得庸俗。尽管“事业”听起来比较务虚，李捷说他曾经卖一种快速印刷系统，一口气赚了800万。

　　2000年，李捷的生意止于一场关于商标权的官司。他很受伤害，第一次发现自己“太超前了”。李捷的心态自此发生微妙的变化。他描述当时自己“找不到北了”，“对生活不积极，对钱也没渴望”。

　　李捷停了生意，在家休息了三年。他开始狂看历史文化方面的书籍，还买了几万元的中国电视剧狂补。因为腰椎间盘突出，他把电视吊在天花板上，没日没夜的看。这期间，他戒烟，发胖，然后又减肥。除此之外，就是无止尽的思考。

　　2004年，李捷复出。次年，他开始叫卖月球土地——一种听起来很“务虚”的生意。

　　但是，公众的判断与他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仅如此，一年以来，李捷称已经亏损100万。他最得意的对未来的判断力，目前还没看到成效。

　　10月23日深夜，李捷追来一条短信。“我自信未来10－15年，随着月球开发和资源争夺，我将成为中国的民族英雄。到那时我将彻底走出困境。这是我内心承受打击不倒的支柱。”

　　尽管对李捷已经有了一丝了解，但好几个看到这条短信的人，仍觉意外。本报记者 谢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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