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

　　要落实科学发展观，要构建和谐社会，实现目标的关键是：一方面要继续快速发展经济，另一方面要使低收入人群的收入增长能够比整个国民经济平均的增长更快

　　经济要持续、快速增长，必须在经济发展的每一个阶段充分利用我国的比较优势。充分利用比较优势的产业，才有可能形成产业群聚，从而不需要国家的保护、补贴，能够经受充分竞争

　　按照比较优势来发展也能够实现让低收入人群的收入较快地增长。在发展的过程中能充分利用比较优势，比如在现阶段多发展一些劳动力相对密集的、或是在资本密集产业中劳动力相对密集区段的产业，就能创造更多的就业，而且这样的产业是最有竞争力的。低收入者的收入提高了以后，城乡差距、地区差距就能缩小，从而缓解社会问题

　　中国自1979年以来的改革开放取得的成绩相当巨大，主要表现在国内生产总值平均每年增长9.6%，27年间总共增加了近12倍，在农业人口这么大的国家，取得这样的成绩，堪称人类经济史上的奇迹。但在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也出现了一系列需要高度关注的问题，比如城乡差距与地区差距扩大、社会事业发展远远滞后于经济的发展、环境的压力越来越大，国内与国外经济的不协调也越来越明显。在这种状况下，以胡锦涛同志为总书记的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审时度势，提出了科学发展观；在五中全会，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刚刚开过的六中全会，提出了构建和谐社会的目标。

　　我个人觉得，要落实科学发展观，要构建和谐社会，这样一个目标的实现关键是：一方面要继续快速发展经济，另一方面要使穷人的收入增长，能够比整个国民经济平均的增长，或是说比富人增长更快。如果在经济快速增长的过程中，穷人的增长不能够高于全国平均的增长，那么前面提到的诸多问题就不能解决。

　　首先，继续快速发展对我们非常重要原因是，即使有了过去27年奇迹似的增长，在2005年时我国的人均收入也才只有1730美元，比起美国4.2万美元的人均收入，只有它的4%，要成为发达国家，实现民族的复兴，还有很长的距离要去追赶。

　　经济要持续、快速增长则必须在经济发展的每一个阶段充分利用我国的比较优势。道理是这样的：在每一个发展阶段我国的产业在国内国际市场都必须有竞争优势。根据美国肯尼迪学院的迈克·波特教授的研究，竞争优势由四个要素组成，一是一个国家产业发展过程中必须充分利用这个国家有优势的资源，即要素价格比较低的资源；二是必须发展国内有比较大市场的产业；三是发展的产业在国内必须形成产业群聚；四是发展的产业在国内必须是竞争的。竞争优势讲起来似乎很全面，但是仔细分析，一个国家市场规模的大小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中国人多市场就大，欧洲的小国人少市场就小。其他三点中的第一点，产业发展要充分利用国内要素价格比较低的优势，其实也就是充分利用一个国家的比较优势。其他两点则是充分利用比较优势的结果，因为只有充分利用比较优势的产业，才有可能形成产业群聚，只有充分利用比较优势的产业才有可能在国内是充分竞争的产业，否则必然需要国家的保护、补贴才能生存，也就不可能是充分竞争。所以，要有竞争优势，保持国民经济快速发展，前提是在经济发展的每一个阶段充分利用我国的比较优势来发展经济。

　　第二，按照比较优势来发展也能够实现让穷人的收入增长速度高于富人收入增长的速度。

　　我们知道穷人有几个特性：首先，大部分的穷人在农村，而且很多在自然条件很差的地方生活工作。其次，除了劳动力之外，没有其他获取收入的资产，而富人除了劳动力还有资本。如果在发展的过程中能充分利用比较优势，那在经济发展的早期，比如我们现在这个阶段，劳动力充裕，资本比较短缺，那么，就多发展一些劳动力相对密集的、或是在资本密集产业中劳动力相对密集区段的产业，就能创造更多的就业，为还滞留在农村的劳动力创造最多的向非农产业转移的机会，而且这样的产业是最有竞争力的，能创造最多的利润，实现最多的资本积累。我们的要素禀赋结构就能逐渐从劳动力相对丰富、资本相对短缺变成资本相对丰富、劳动力相对短缺，劳动力就会从相对便宜变为相对贵，资本的回报就会从相对高变为相对低。在此转变过程中，穷人具有比较优势的资产也就是劳动力越来越值钱，富人具有比较优势的资产也就是资本的收益越来越低，这样的发展过程才能实现增长和收入分配同时得到改善。穷人的收入提高了以后，城乡差距、地区差距就能缩小，社会问题就不会有那么大的矛盾，而且在环境很脆弱地区生活的劳动力会逐渐转移出来，环境的问题也能得到改善。而且，按照比较优势来发展也能够缓解国内国外市场的矛盾，因为有优势的产业多发展会多出口，没有优势的产业就少发展，进口就会多，在占有国际市场的同时也让出了国内市场。

　　上述理论判断从我和一些合作者的实证研究也得到证实。根据36个国家从1960年到1998年将近40年的发展经验来看，越按比较优势来发展的国家，经济增长的绩效越好，增长率越高。另外，从国内1980年以来的分省资料也发现越按照比较优势来发展的省，经济增长的速度越快；越按照比较优势发展的省份，农村收入分配也越平均。

　　按照比较优势来发展是经济学家的语言，要让企业家在做产业、产品、技术选择时，会自动按照我国的比较优势来做决策的前提是有一个能够充分反映我国经济发展每一阶段要素禀赋结构中劳动、资本跟自然资源相对稀缺性的相对价格信号。这样的价格体系只有在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中才能形成，所以，我国必须完成从计划经济体系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过渡，经济才会在每一个阶段都根据比较优势来发展。

　　市场非常重要，当然政府的功能也不能忽视。因为在任何经济中都会有一些长期失掉工作能力的人群，也有一些因为天灾人祸而暂时没有收入的人群，这些都是需要政府扶持的弱势群体；同时，劳动力要充分利用市场提供的就业机会也必须有一定的教育水平和健康的身体，教育、健康以及弱势群体的保护都需要有政府的投入。如果，我们能够按照比较优势来发展经济，政府也会有比较大的能力来做这些事情。因为按照比较优势发展，存在于市场的企业会有自生能力，不需要政府用传统的价格扭曲、市场垄断等保护手段来维持其生存和发展。卸下了这些历史遗留下来的包袱以后，政府的财政才会有更多的力量投入到创造社会和谐的公共财政上。

　　(作者为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文章根据作者在《中国转轨时期收入差距与贫困》出版座谈会上的讲话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