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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拥有近四亿未成年人的中国,儿童传媒的总体发展风调雨顺,但儿童广播的影响力却正以惊人的速度衰退,从绝对强势走向了绝对弱势
“‘小喇叭’还在广播吗?”无论是在北京、上海、大连,还是在内蒙古、新疆,在记者的随机采访中,只要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问。
出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北京网友“伊主儿”,对“小喇叭”感情深厚。但如今,她好容易能够在上下班时和女儿一起听车载广播,却找不到“小喇叭”了。女儿不得不别无选择地听着“大喇叭”,并且就成人世界频频发表看法,“伊主儿”将此收录进了自家博客:“早晨去往幼儿园的路上,我和女儿一起听广播。期间,播到一条新闻是说‘??阿富汗自杀性爆炸事件有所上升??’女儿的问题接踵而来:‘妈妈,阿富汗是谁啊?’‘是一个国家的名字。’‘哦,那一个国家怎么会自杀呢?’‘啊,你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
“找不到儿童广播。”在上海外企工作的杨月告诉记者,她曾经尝试过,但在收音机上忙活了半天后怏怏放弃,不得已买了名为《小红帽》的讲故事CD,两岁的儿子很开心,连带着包括CD机和遥控器都成了儿童玩具。在新生代孩子中,“小喇叭”渐渐失去了力量。
“童媒”盛世下的困境
其实儿童媒介的发展正逢“黄金季”。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社长兼总编辑海飞为此特别提出了“童媒”的概念,强势如儿童电视媒介,新崛起的包括儿童网络和儿童电子游戏,传统如儿童报刊或者儿童图书,都在飞速发展。海飞在其2005年出版的著作《童媒观察》里介绍,目前全国平均有19.7%的小读者拥有一份少儿报刊;全国年出版少年儿童图书1万种,总印数达3亿册,中国早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童媒”大国。
而儿童广播却在“童媒”的盛世汪洋中沉没。北京电台资深的儿童节目主持人小雨经历了“电视战胜电台、画面战胜声音”的全过程,儿童广播因此而几番上下。1993年,北京电台成立了儿童台,专门开辟一个副频道,全天十几个小时播出。喜欢儿童节目的小雨不顾家人的劝告,执意从国家教委调入北京儿童台,建立了“爱星满天”节目,还一度成立了二三百人的小记者和小主持人队伍,带着他们采访联合国机构,访问少代会等,办得很红火。但是儿童台在1998年终结,其频率转为了后来的北京交通广播电台。而“爱星满天”则作为儿童节目仅存的硕果随着小雨转战到北京电台文艺台,因为收听率不理想等诸多因素,2001年底,小雨伤感地做完了最后一期儿童节目,成为了短信娱乐节目的主持人。此后整整两年,在广播作为一个产业整体复苏、经济效益不断冲上新高的情况下,偌大的中国首都,北京广播电台失去了儿童节目的踪影。
儿童广播的衰落并非是北京电台独有的现象。曾是全国少儿广播协会成员的小雨介绍,当时很多省市电台都取消了儿童频道,“2001年、2002年达到了最低谷”。少数幸存的儿童节目也一砍再砍,包括名牌的“小喇叭”节目在内,比如从黄金时段退到“不黄金”时段,播出时间急遽压缩,涵盖听众从面收缩到了点。不少工作人员曾被迫改行,相见时提到儿童节目,大家都“很难受”,小雨也曾经无比困惑过自己的选择,因为儿童节目的播出时间短,经济效益低,势必直接影响主持人的收入,小雨因而常年拿着低工资,有时甚至赶不上刚毕业的“小年轻”,但是小雨始终无法放弃,“这就像当你爱上一个人时,你是无法计较的。”
儿童广播的政策性“复活”
2004年,中国儿童广播意外地获得了生存牌照。作为国家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主要措施,广播电影电视总局明令全国所有省级广播电台和副省级城市广播电台都必须要开办少儿节目。儿童广播由此拉开了复播甚至“扩张”的序幕。
2004年6月,小雨主持的“爱星满天”节目复播,她形容“失而复得的感觉特别强烈”。甘肃电台则把建立少儿频道作为当年甘肃省广播电视局要完成的16件实事之一。经过两个半月的紧张筹备,2005年1月1日,甘肃电台少儿频道开播,从早上8点一直播到晚上12点,这是第一个真正以少儿频道命名的省级电台。大连、湖北、云南等地的少儿频道也纷纷建立。
截至目前,全国省级电台全部开办了儿童广播;全国各地(州)、市级电台也都开办了儿童节目。虽然为了提高频道资源的利用率,有的儿童频道是老人和儿童合用,有的则将妇女和儿童节目混编。
突然间打入的政策强心针让儿童广播似乎起死回生,但是离“小喇叭”的黄金时代毕竟相差甚远。相同时段PK的常常是电视的黄金档,而从覆盖率上来说,少儿频道的发射功率普遍不够强,有时甚至会在楼群密集区受到干扰;即使是省级电台的少儿节目,也往往只是覆盖了省会城市,绝大部分人因此都留下了儿童广播不复存在的印象。
“还是宣传得不够。”北京电台少儿节目《男孩女孩》节目主持人王一认为,如今并不是儿童节目少了,而是随着时代发展,“资讯爆炸又爆炸”,在海量信息当中,有这么一档两档儿童节目,犹如行进在汪洋大海,“不明显了”。
上个世纪60年代出生的孙峒出身于北京一个高知家庭,她认为儿童广播当年的红火根本就是无从选择,“那个时候,听‘小喇叭’节目是生活中惟一的‘小快乐’。”孙峒介绍,家里花了100多块钱买台半导体是一件“很大的事。”
“那个时代的童年才是真正的童年。”大连电台少儿频道负责人王晓伟表示。如今,孩子们要上各种特长班,课业负担又很重,根本无法保证固定的收听时间,而儿童节目大都安排在晚上7点左右,这个时候扭开收音机的家长少而又少。
广播地位对未成年人中的影响力正在逐年下降。北京小学六年级女生傅希希告诉记者,她喜欢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节目“落日大道”,因为“妈妈就听这个”。不过,她的同学们并不喜欢,“他们最爱看电视,也上网,或者打电脑游戏,就是不太重视收音机”。
新媒介的崛起对儿童广播而言是一场重创。北京新生代市场检测机构调查表明,在北京、上海等20多个重点城市,15~18岁的青少年中,以1999年和2003年为例,青少年平均过去一个月内听广播的总数从1.2个小时下降为1.1个小时,而每周上网的平均小时数从1.6上升到5.8个小时。
网友“南瓜大少”表示,现在的儿童广播真的很幼稚,缺乏吸引力,“童心大家都有,可以一直维持到60岁。但是幼稚不会。人都成长了,广播不成长。”在北京机关任职的孔杰则以自己女儿举例,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也跟着她收听广播,她能够跟着收音机像模像样地翻唱王力宏、SHE,但就是不喜欢儿歌,一轮到唱儿歌就跑调。孔杰表示,“儿童节目和儿歌是一样的状况”。
不过,尽管儿童广播的影响力逐渐淡化,但是作为便捷的收听工具,其在特殊地域仍然不可替代。内蒙古电台“少年儿童广播”开播近50年,其中的《少儿天地》和《中学生之友》仍然是农牧区孩子的最爱,甚至在蒙古首都乌兰巴托落地。节目负责人伊丽娜定期下乡巡访,孩子们依然旺盛的需求让她很欣慰,伊丽娜“特别开心,没有什么愁的事”。北京电台儿童节目主持人小雨对此羡慕不已,她认为伊丽娜是中国目前工作环境最幸福的儿童节目制作人之一。(本刊记者孙展对此文亦有贡献)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罗雪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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