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青青
谈起民国时代的爱情,最先映入人们脑海的多半是徐志摩与陆小曼、阮玲玉与唐季珊之类浪漫多情乃至惊世骇俗的故事。然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男女之情或也能有着一种清雅如水的交往,而罗家伦与张维桢便是这么一对。
谈起罗家伦,熟悉近代中国思想史和教育史的人都有着极深刻的印象。早在五四时期,罗家伦便是学生领袖之一。国外留学归来后,又在31岁时就任成为清华历史上最年轻的校长。自1932年起,他出掌中央大学长达10年。抗战胜利后,出使印度成为中国首任驻印大使,推行所谓“学者外交”。晚年,他还出任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筹备委员。纵观一生,罗家伦对中国近代教育和社会科学的发展,可谓贡献卓越。但是,伟人亦凡人,即便是如罗家伦之辈的知识精英也会有儿女情长的一面。
罗家伦和张维桢长达八年恋爱,也就随之成为了近代知识圈里的一段佳话,以至于坊间也有着“罗家伦百封情书追校花”的传闻。当然,纵然八年漫长,但类似的“爱情长跑”也未必是空前绝后。而罗、张两人之间恋爱的传奇之处就是在于从1919年12月双方于上海初次见面后,两人只能以书信互通、抒发情感,却再没见过对方,直到1926年8月。其间,罗家伦游学欧美,张维桢则是就读于沪江大学。两人仅凭借一面之缘就开始了彼此的交往,但这种交往并非激情似火,而是在一张张信纸和明信片上默默地滋长。想来能够以笔纸为伴,在地球两端靠着鸿雁传书谈恋爱,恐怕还真是屈指可数。
罗家伦长女罗久芳编著的小书《罗家伦与张维桢——我的父亲母亲》,则为我们披露这段民国年间异类恋爱的许多有趣细节。书中既有罗久芳自己对父母的回忆,还收录当年罗家伦在欧美时写给张维桢的数十封情书。字里行间,一代学人矜持而有痴情的一面跃然纸上。除了会跟张维桢高谈阔论民族兴亡和学问之道,罗家伦也会如所有热恋男子一样变得敏感任性乃至孩子气。虽然,两人在心中总是推心置腹,但由于无法面对面交流,误会也是在所难免。当张维桢书信变少时,罗家伦便会酸酸地在哪儿发牢骚,“你近来少写信。想是你朋友很多,忘记在远方的人了。”当收到爱人照片时,他也会变得兴奋异常,“感激欢喜的心,不必我说。”高兴的时候,罗家伦还会在信里跟张开起玩笑,故意说什么近来有外国女士赠他礼物,在信的末了再做解释让爱人万莫误会,仅仅嬉笑之词而已。
在通信近7年后,两人才再一次见面。1926年8月,闯荡异域多年的罗家伦终于回到上海,但是他与张维桢也只能相处短短一个月而已。因为,张维桢业已申请到了美国密歇根大学的奖学金,即将赴美留学。这一个月里,两人屡屡相约在法国公园谈心,最终许下了终身大事并正式订婚。次年,张维桢取得学位回国,这对离别多年的“纸信伉俪”方才是修成正果,于1927年11月13日结婚。此时距他们初次相识,已是整整八年。而在这八年间,他们两人能够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其余都是靠书信笔谈。可谓如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如此艰难和传奇的恋爱经历,在今人看来,绝对是与童话无异。
早在1919年的《新潮》杂志上,罗家伦就写过一篇妙文《是爱情还是痛苦?》,文中借用严复在《群已权界论》里的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爱情观:“以伉俪而兼师友,于真理要有高识侠情,足以激发吾之志气。”日后,他与张维桢的恋情也正是验证。精神深处的契合才酝酿出了这段传奇的经历,对彼此的信念支撑他们走过了八年漫漫人生路。
如罗家伦信中所言:“……信停止了,念你的意志还没有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