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嫩左畔的古驿站上,当年秧歌十分盛行,最为出色的属茂兴。“茂兴站的秧歌是和别处不同的”,很有内容,解放前后相当出名。
新中国成立后,人民当家做主,丰衣足食,生活遂心,劳动出力,秧歌扭的也格外尽情。 那时秧歌是人们一年中最重要的文艺活动,是春节生活的一件大事。当时茂兴街内有三支秧歌队:中心片队、西街队和东街队,都在六七十人以上。每当腊月底便鼓声隆隆,加紧准备。一到“初一”便锣鼓喧天,鞭炮动地,大人孩子涌满街头,轰轰烈烈直到“破五”,断断续续又到“十五”,而且晚上还有灯火秧歌会:队前高举“甲”字形大灯,队员们手舞五颜六色的白菜灯、五星灯;店铺门前张灯结彩,街道挂有用塔头浸煤油燃烧的照明路灯,比白天还要热闹。
那时的秧歌队员都是男子,都踩高跷,有各种形象的“人物扮”(如《白蛇传》《西游记》等古典人物),有生旦丑净末式的服装和脸谱。人们心目中多年定型的“明星”至今难忘。那男扮女装的时髦女郎和丰美少妇,几可“乱真”,每次都吸引了不少老中青男士紧跟不散;队前的两个“闪头”手举镰刀、斧头道具,披红挂绿不时交叉造型,组成党徽图案,象征工农联盟,令人肃然起敬。队中最为动人的是青蛇、白蛇,二人一身青纱,一身白纱,头戴花冠,背插双剑,修长的身段,优美的舞姿,柳眉杏眼鸭蛋脸,活灵灵两个鹤立高寒的冷美人,令人倾倒。队尾是丑角老旦,他臂挽花筐,手擎烟袋,头戴黑大绒婆帽,耳垂两个红辣椒,富态的体型,白嫩的脸面,地包天的嘴唇,活脱脱一个关里老太太!他的高跷稍矮,扭起来方便活泼,时而对孩子们使横装怒,时而向妇女们撇嘴乜斜,引来阵阵哄笑,使整个队伍前拥后呼,首尾一致,不散不乱。队中更为惹人注目的是“牧哥”和“老蒯”,“老蒯”头梳“笊篱把”,手执一对捧槌,弄出种种怪婆架式,滑稽而幽默。“牧哥”头扎“钻天辫”,手拿一根旌节式红缨马鞭,腰系彩带,一身短装打扮;此二人跷技甚高,队中穿行,极为活跃,“扭、舞、跳、绊、跑、停、逗”,如履平川。激烈时,二人正舞之间突然一个“飞脚”,“叭”的一声“打绊”,人由“界”字形变作“支”字形,造型精彩,可停片刻,是时,双腿下蹲,上肢后仰,仿佛坐在一个无形的椅子上对斟对饮,那脸上的喜悦、亢奋是无比的亮丽和风流!还令人叹服的是,如此多人、多少年来冰天雪地地舞扭,竟无一摔倒、踩伤者,足见站上的跷技功夫过硬,训练有素。
全镇的秧歌汇演更是热闹非凡,举镇欢腾。外屯的秧歌六七伙,乘车来到站边(镇郊),下车整束、绑好高跷,舞扭“入城”,均各有声色。南片自立队以跷高取胜,所踩高跷都在三尺上下,格外夺人。北片辉煌队以粗犷猛悍见特色,服装色调少淡多重,鼓乐节奏欢快顿促;领队的“闪头”身披紫幔,下踩“寸子”高跷(很矮),踩步指挥,全扭得倔强,无拘无束毫不在乎。烟尘之间,宛如胡人出猎,吐蕃入城,为观众换了一道口味。
秧歌队中间还夹道行进着舞狮、跑旱船和“老汉背少妻”等表演,那双狮一红一绿,披毛带甲,口如火盆,眼赛铜铃,随着舞狮人的绣杖舞得惊心动魄。双狮以茼麻为毛,竹片做嘴扎制而成,演的是什么“八字穿行,梅花翻舞”的程式,印象中要比当今影视中的狮舞威美、生动得多。
秧歌离不开鼓镲唢呐。鼓镲是秧歌之脉,喇叭是秧歌之魂。没有喇叭,秧歌便偃旗息鼓,销声褪色。当年中心片秧歌、唢呐其艺之高其曲之美是远近闻名无与伦比的,唢呐手是街内民间“喇叭匠”吴某,因有师承,一把唢呐吹得炉火纯青,天花乱坠。他的秧歌曲牌主要是《大姑娘浪》、《喜气满堂》,属柔美抒情曲,扭起来舒缓浪漫,格外动人。那曲调至今音犹在耳,小时候听谐音好像在说:“哎呀我的天哪,哎呀我的妈,屯子人马全上来那也没有啥!”而北屯辉煌队的大喇叭曲是普通的《东北风》:“少啦少啦多啦多”,鼓点简单,曲调直白苍哑。寒风中大鼓似乎在鼓气:“冻冻冻吧,冻就冻,咋冻咱们都照样蹦!”唢呐像是在呐喊挑战:“爹是爹、妈是妈,北屯从来就不怕他!是个啥,算个啥,北屯从来不怕他。不要怕他,不要怕他……”
整个五十年代春节的秧歌从未间断,那是轰轰烈烈欢欣鼓舞的十年。五七年前的秧歌很传统,多姿多彩,温馨醉人;五八、五九年的秧歌风格有变,多为工农兵形象并有女子高跷出现,显得汹涌鼓动,马跃人欢,那是大跃进的风格气势。
自六十年代开始,由于三年自然灾害等原因所致,物质明显贫乏,生活、精神困顿,秧歌便也扭不起来了。文革十年,秧歌又属四旧,传统的古装秧歌根本不能出场,工农兵形象的“步蹦”吸引不了观众,偶尔昙花一现,便自消自灭了。
粉碎四人帮后,秧歌开始复苏。一九七七年春节时公社组织了一次全社秧歌大汇演,仅街内就有五六队,外屯各村六七队。沉默多年的茂兴秧歌一时间如雨后春笋、出笼之鸟一样满街翻花一片欢腾。此时中心片的乐手吴某早已不在茂兴,街内秧歌再无当年姿韵;而北片辉煌大队的秧歌,乐鼓依旧仍不减当年。孙行者手抡金箍棒前面开路,后面队员高跷一致,装束整齐明快,一派朝气,生龙活虎;喇叭节奏激昂,队员连蹿带蹦,有如群鱼出网,百马朝云,令人惊心动魄。当聚在公社院内和门前时,因鞭炮没够,激动得公社武装部干部拿出几支“半自动”登上屋顶女儿墙来鸣枪报好,表示祝贺。
改革开放之后至九十年代,人们经济意识、文化品位提高,秧歌活动一不时兴,二不好操办,公方故未号召、组织,只零星出现一两伙个人凑合的一二十人的小型秧歌队,多为孩童,没有高跷;有的是自家妻儿粉墨登场,装备简陋,且以拜年要钱为目的,使秧歌活动流于低俗,印象不好。
新世纪开始,茂兴秧歌活动受城市“老年秧歌队”的影响有所复兴。晚饭后街内出现了自发式中老年秧歌,队伍不断扩大(约四五十人)。属“衣食足”“消遣式”活动,与当年的秧歌艺术不能同日而语。
(黑龙江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