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晚报记者刘泱周扬天宇金陵晚报报道时针指向十一点半，一缕阳光照在老人皱巴巴的脸上，令人想起舞台上的追光灯。一侧，老邻居正用手指在茶杯盖子上敲着点子，老人双目微闭，咿咿呀呀和着节奏吟唱。他的背后是一扇斑驳的木板门，上面贴一张春联，写的是“欢歌遍华夏”。老人名叫王赐训，78岁，高淳最后一个阳腔目连戏传人。在此之前，他差不多50年没有开口唱过目连戏。高淳县文化局为了找到他，亦用了20多年时间。有了这些做铺垫，这样的画面的确打动人。

　　父亲是目连戏班班主

　　王赐训的父亲叫王恩瑞，也是唱目连戏的，还是小戏班的班主。王班主要是活到现在，该有一百一十多岁了。王赐训唱戏得了他的真传，情绪饱满，嗓子亮，砖墙镇洪户村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他。“家贫穷一孤母怎样度日，于人家纺结纱麻过光阴，不料遇着饥荒岁，可怜呀，可怜我婆婆一命归……”做了快50年的木匠，王赐训唱起目连戏的段子仍然韵味十足，大段的唱词记得清清楚楚。王赐训现在是高淳阳腔目连戏的唯一传人，发现他的人是砖墙镇文化站的退休干部王恩明。王赐训年轻时跟着王恩明的父亲学木匠，王恩明的父亲又拜王赐训的父亲学唱过目连戏，两家人走得很近。王赐训只会讲高淳话，记者采访他的时候，王恩明就充当翻译。原来，王赐训的父亲曾在洪户村组建了一支目连戏表演队，一共6个人。大家平时种田，有人邀请才去唱戏。从王赐训懂事以来，父亲唱戏都会带他去，耳濡目染，渐渐地，他也能来上两段。王赐训学戏是在每天入睡前，父亲躺在床上教唱的。他记性好，教几次唱词就记得了，到了十二三岁，便正式登台演出了。

　　看目连戏要带干粮

　　解放前的夜生活可不像如今这般多姿多彩，能看上一场目连戏，许多年轻人宁可觉不睡、饭不吃。这丝毫不夸张，因为目连戏要唱就要唱个“两头红（即开锣太阳未落山，散戏东方见太阳）”，或者“午对午（当天中午唱到次日中午）”，所以带上干粮看戏是很常见的事情。今年70多岁的王恩明记得很清楚，1946年的时候，他在夹沟村演过一场目连戏，那可是唱了三天三夜，几千人观看，热闹极了。牵头的是个徽京戏班子，毕竟戏班子道具服装全，唱大戏自然要靠他们。唱戏唱到了夜里，为了搞气氛，会演“武场”。王恩明告诉记者，武戏不是武打，倒是有点类似杂技表演。有爬竿、盘桌子脚、钻布眼、叠罗汉等，而且没有台词，全靠肢体动作。第一个晚上，演员学狗盘桌子脚；第二晚，演员又扮成猫，表演钻布眼；第三晚的时候最精彩，演的是爬竿，学猴子。戏坪中竖五六丈高竿一根，表演的人赤膊上阵，下面穿大红裤袜，噌噌几下爬上竿顶，做“顺风扯旗”、“喜鹊登梅”、“翻筋斗”、“竖蜻蜓”等动作，最后两腿勾住竿，双手合掌，成“童子拜观音”状，倒滑而下。围观者巴掌都拍红了，哪里还顾得上睡觉。

　　吃不饱离开目连班

　　洪户村最后一次演目连戏在1949年，是有户人家主人生病要冲喜，大概请了十几个目连戏艺人拉了个班子，演了一出。从那以后，目连戏便淡出人们的视线。直到1959年，全国上下提倡挖掘传统文艺，为了抢救目连戏这一古老而稀有的剧种，江苏省戏曲学校开办目连班，并且从高淳请了一批老艺人去教学员唱目连戏，王赐训成为其中最年轻的教员。不过，王赐训只去了两三个月就跑回砖墙老家了。说起原因，老人忍不住要笑，原来是因为吃不饱。“那时一个人口粮就二十八九斤，我年纪轻，不够吃的。”再加上王赐训当年兄弟已经分家，家中无人照料，所以，他坚决回家，做起了木工。因为王赐训在目连班当教员时间很短，因此后来整理的目连班名单上都没有他的名字，也正是如此，在对目连戏传人20多年的寻找中，王赐训一直不为人知。

　　无奈，一人分饰多角

　　目连戏有两个特点，一是锣鼓伴奏，没有丝弦，二是唱词不押韵。这样一来，要唱得朗朗上口，就要靠人“帮腔”，本来不押韵的词，后面有人咿咿呀呀一和，听起来就很婉转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为王赐训帮腔，所以他唱戏的时候一个人要分饰很多角色，主唱、帮腔甚至是锣鼓点子。“只能这样唱了，不然，戏演不下去啊。”王赐训无奈地说。目前，高淳县文化局已经将王赐训表演的影音资料全部拍摄、记录下来了。“我们要把他肚子里的东西都挖掘出来。”负责阳腔目连戏搜集工作的汪士延告诉记者，几次以为已经绝迹的阳腔目连戏还有传人，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下一步，他们还要请音乐老师将王赐训唱的这些戏谱上曲，让年轻的学员来跟他学习，让这门失而复得的戏曲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