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7时,盐谷保芳在成都市图书馆与市民“面对面”,约260名各年龄层次的市民前往。一位抗战老战士的出现让盐谷十分激动,两位老人两次含泪相拥。盐谷向在场市民赠送为自己祝福的生日蛋糕,虽然有些市民“吃不下”,但更多的市民在盐谷保芳进场谢罪时报以掌声,并希望盐谷继续到日本民间去揭露真实历史。
“老战友”:意外相见相拥而泣 昨晚7时,盐谷保芳走进市图书馆学术报告厅,前排就坐的一位白发老人迅速起身相迎。
当翻译告诉盐谷保芳这位87岁高龄的林守信老人曾是山西青年抗战决死队一总队的老战士时,盐谷保芳眼含热泪,握住了老人的手。林守信是来成都旅游的,看到成都媒体的报道后“一定要来看看”。他认为日本侵略中国犯下的罪恶是不可饶恕的,但盐谷能承受巨大压力来中国谢罪让他钦佩。他一遍遍地说:“好好好,欢迎你来!你做了许多好事。”一直渴望与老兵面对面的盐谷此时也十分激动,他与林守信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位老人的眼泪滚落下来,盐谷哽咽着说:“谢谢!我们是‘老战友’!这是我第22次谢罪最大的收获,老兵的真诚拥抱也是我在谢罪时最想得到的。”
老军人后代:拒食蛋糕但送上祝福 盐谷在前日满了86岁,按照日本习俗昨天是他的生日。他特地买了一只双层蛋糕,希望与全场成都市民共分享,这样的生日,之前他从来都不曾有过,但他不知道大家是否能接受这番情意。于是,他委托随行的中国著名作家方军试探性地问大家:“我把蛋糕分给你们,你们吃吗?”当大多数人回答“吃”时,盐谷很受感动,他用颤抖的双手握住刀将蛋糕切开,分成小块端到了大家跟前。
对于眼前的这份蛋糕,许多市民愿意接受,但也有市民明确表示拒绝接受。一位中年男子端着蛋糕站起来对盐谷说:“我吃不下去!”这位先生姓程,他的父亲名叫程实,也来到了现场,父亲今年已88岁,曾是山西青年抗战决死队三总队的战士,父亲残缺的右手就是在战场上被鬼子砍掉的。程先生哽咽着说,一想到日本鬼子当年残酷对待父亲,他没有勇气吃下这份蛋糕。但另一方面,他对盐谷十分钦佩,真诚祝愿他健康长寿,有更多的机会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告诉日本的下一代。
昨晚,盐谷保芳照例邀请市民对话。市民争先举手想与盐谷对话,盐谷试图照顾到每一位。有一位小伙子激愤地站起来抢话,却被一位白发老者当场呵斥:“请尊重盐谷!”一位年轻女子站起身对盐谷说:“我恨你!我憎恨日本人!可我们不能用战争来解决问题,如果您真的想为中国人做点什么,请一定长命百岁,不仅仅是在中国谢罪,请回国对日本人说战争真相。”
本报记者 向勤
《我认识的鬼子兵》作者方军:盐谷保芳让我惊讶 方军,53岁,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工作人员,《我认识的鬼子兵》作者,他与日本有着难解的渊源:老家河北曾被日本鬼子烧个精光,他的父亲、叔叔都是老八路,日本鬼子曾将叔叔的舌头割掉。他年轻时留学日本,在6年时间内贴身采访过22名日本老兵,写出《我认识的鬼子兵》一举成名。他回国后在北京日本大使馆做翻译,其间多次到日本访问,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盐谷保芳,后来再去日本,他干脆住进盐谷保芳家里。
方军大概是第九次陪盐谷保芳来中国谢罪,具体次数他也记不清楚了。但这是他第三次陪着盐谷到成都来谢罪。
在方军看来,盐谷保芳是一个普通、朴实、诚恳的日本国民,他有幸福的家庭,但因做过太多的坏事良心不安,不得不屡次来华谢罪。方军陪同他在山东、四川等地谢罪大概有八九次,一方面是出于自己写作所需,另一方面是为盐谷保芳的真诚所感动。方军说,去年盐谷保芳到成都谢罪,接他的人在机场错过了,不懂中文的盐谷保芳硬是在深夜11时自己问到了樊建川的集团公司处。他一个老人每次都要提着大箱小箱奔波,从日本到成都要在北京转机,至少需要15个小时,但这位老人没有放弃过,正是这种执着的精神感动了方军。
“这老鬼子真让我惊讶!”方军透露,盐谷保芳因为战争身上有6处枪伤,早年又被切掉一个肾脏,但每次见到他都神采奕奕,他没有感到老人有丝毫的老态龙钟。方军观察得十分仔细,盐谷保芳这次来蓉所穿的棕色外套、皮鞋已经穿了20多年,盐谷保芳的儿子开玩笑地对方军抱怨:“我爸爸赚的钱全都用在了中国,连汽车都舍不得给我买。”
前日盐谷保芳在与大学生交流时,一位男同学气冲冲地冲到讲台前被其他同学架走了。方军对此很有感慨:干嘛对一个真诚来谢罪的老人如此愤怒呢?我们的大学生更应该心胸开阔一点。
一个年过八旬的日本老兵,22年坚持每年一次自费来华谢罪。这种谢罪的动力来自何处?自己的经历?家人的支持?还是良心的谴责?昨日,本报记者专访了盐谷保芳(以下简称盐谷),走进了这位“老鬼子”的内心深处。
当年对垒川军 谢罪四次来蓉 谢罪不能只说“对不起” 记者:你当年随日军侵华是在哪个战场?是什么力量让您要坚持22年来华谢罪?为什么您会与其他日本老兵不同?
盐谷:我是原侵华日军第59师团的士兵,负责看守山东泰安车站。从中国回日本的路上我被苏联红军俘虏,后被送往西伯利亚服苦役,我受尽磨难,等回日本时仅30多公斤,我强烈地体会到自己给中国人带来的苦痛,想到只有用谢罪的方式来表达歉意。谢罪不能简单地说“对不起”,要有实际行动。1985年我组织原59师团的96个老兵来中国谢罪,后来人员逐渐减少,到现在我一个人来。我不知道其他日本老兵怎么想,反正我该这么做。
记者:60多年前您并未在四川战斗过,也没有直接侵害过四川人民,为什么在22次来华谢罪中有4次都选择四川成都?
盐谷:当年我们在山东战场上的对手中,很多是川军。他们为保卫国家,离开自己原本安宁的家乡浴血奋战,实在令我难忘。我想来四川,就是想见见当年的川军抗战老兵。另外,四川省与日本的山梨县是友好省县,而山梨县是我的故乡,四川省对我来说很亲切。
是战争伤害了我们 记者:前几天在成都见到了12个川军老兵,心情怎样?
盐谷:你们无法体会我与老兵们的心情,以往我们对垒,但现在我们拥抱,我们没有彼此伤害,是战争伤害了我们。
记者:到过四川哪些地方?
盐谷:成都、宜宾。赵一曼纪念馆我去了两次,那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有一次我在给她鞠躬时曾晕倒过。
记者:您多次来中国谢罪,遇到过什么过激事件吗?怎么应对呢?
盐谷:还没有遇到过,除了有人提出一些尖锐的问题。能回答我都回答,不能回答的就如实告知,或保持沉默。
记者:22年谢罪,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
盐谷:大概是1998年我到山东谢罪,见到了84岁的老人王永坚。1944年9月的一次战斗,他指挥中国军人与我们对杀,战场上我们一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但那一次的相见我们却紧紧拥抱,很激动地拍打着对方,还没有开始讲话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们现在仍保持联系。
日本民众对我谢罪反应不大 记者:我很想知道日本民众对您的行为怎么看?
盐谷:在日本不太有人关注我,日本民众对我的谢罪反应不大。
记者:您采取的主要谢罪方式是捐献、交流,是吗?
盐谷:我捐了2000多万日元给山东泰安车站附近的学校。在中国其他地方,我更多的是捐物,捐学习用具,将在日本收集到的战争物证送给博物馆,这样可以让更多人知道真实历史。
家人都支持我谢罪 记者:请简单介绍一下您在日本的生活现状及家庭情况。
盐谷:我年轻时做过化妆品买卖,后来将店铺租赁出去赚钱。我夫人73岁,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51岁,在日本经营一间旅馆,有几个孙子都已长成人。我与夫人单独住在一起,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国民。
记者:您的夫人、儿女支持您谢罪吗?您是否会对他们讲以前的战争,他们是什么反应?
盐谷:他们很支持我来华谢罪。我经常对他们讲那段历史,他们表示理解。
生命不止谢罪不止 记者:22年您来华谢罪付出的经济不是小数目,能否透露一下总花费是多少?谢罪的支出占据了您所有经济的多少?
盐谷:来往的路费、食宿、捐物的价格以及购买捐出的物品,22次谢罪大概共花费了2200万日元(约人民币150万元),我的收入不好说,但至少足够承受谢罪的费用。(据方军透露,日本政府每月给盐谷的恩给约人民币1万元)
记者:听说您这次来成都临上飞机时身体出现异样,险些不能来,为什么还要支撑着上飞机?难道不担心发生意外吗?
盐谷:每次谢罪我都安排在身体状况最好时,出发之前我都要咨询我的医生,这次也是。他认为我身体没问题,所以我坚持来了。每个人都无法预料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不担心。
记者:很冒昧地问您一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您会停止来华谢罪?
盐谷:生命没有终止,谢罪不会停止。即使走不动了,坐轮椅也要来。
本报记者 向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