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开玩笑说,如果泸沽湖边的人一斤盐巴能卖3块钱,其中定有两块四毛是杨二车娜姆给他们的。
1998年,《走回女儿国》一书的出版据说带动了泸沽湖80%的旅游业,摩梭女儿国也随之闻名。今年10月的法国《费加罗报》称她为“女歌星麦当娜和修女特雷莎的混合体”,而她说,前者更像她自己,做后者可能是为了下辈子。 “永远在高层和底层之间往返,这就是我的反差。”
本月初刚在法国西部小镇Deauville参加了第二届世界妇女论坛、不久前又带着“中华粉红丝带”几十人的志愿者队伍,回家乡泸沽湖进行关爱女性疾病防治宣传的杨二车娜姆日前回到了居住地上海。与泸沽湖相比,法国西海岸的妇女论坛“真的把女性像花朵一样呵护”的确是世界另一极,杨二车娜姆懂得世界很大,两极很远。这些年她总是跑来跑去,跑东跑西,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地为她的“根”运送去一些那里短缺的东西,比如文化空间———杨二车娜姆博物馆,比如保留下将在古城开发计划中被拆除的藏区历史最悠久的小学———香格里拉红卫小学所需要的钱款。
22年前,她为了谋生来到上海,这座城市教会了她汉语。现在,她说这座正爆发着世界上罕见活力的城市又给了她一次经济启蒙,“我很想在这儿开一家摩梭人的餐馆,已经花了两年找房子,但租金总是太高。”
她觉得自己肯定不是个凡胎。“我这辈子特别不容易的是:总要有好几年时间让别人冷眼看我,但最后我总是成功了。”“这辈子”这样的词从这个对大餐和华服都表现出毫不掩饰的热爱、那么生气勃勃的女人口里吐出来,似乎有些矫揉造作的沉重和沧桑。没有上过一天小学和中学就直接进入上海音乐学院民歌大专班的杨二车娜姆,在语言中保留了一种原始的鲜活感性和鲜明的反智色彩。听着她的故事,你会理解,她曾经走过的人生,普通人也许要用几辈子去经历。用上这个词,并不夸张。
自述:五星级吉卜赛女人
“我不能回泸沽湖”
13岁之前,我是泸沽湖边的一个放牛娃。妈妈三次想把我送人换男孩,但都因为我太能哭了而没送成。我从小在家乡就是个名人。13岁时,我到北京参加全国少数民族民歌调演,得了第一名。回去在老家当了半年炊事员,但心里老想着外面的高跟鞋、口红和冰淇淋,就想办法和妈妈吵了一架,揣着七个鸡蛋和妈妈家传的一对镯子,独自离家到了上海。当时上海音乐学院正招民族班,规定学生从哪里来必须回哪里去,所以要求特别低,我刚从封闭的家乡出来,正是特别喜欢学习的时候,就按学校规定先在音乐学院学了两年汉语。一接触汉字,我就特别喜欢,我们家乡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能用文字做记录真是太好了。
那时音乐学院按照对少数民族的特殊政策给我助学金,偏偏学校的食堂饭菜太好吃了,所以每个月的饭菜票都不够花,我就帮六楼的同学打开水,一毛钱打两瓶,当时食堂里的锅贴好像是两毛钱十个,我心里想着十个金灿灿的锅贴,根本就不觉得累。冬天没钱买毛衣,藏历年喝不上啤酒,我就在周末带着藏族同学一起去毛衣厂、啤酒厂给工人们拉琴、唱歌,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也是学校里第一个去歌厅唱歌的学生,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走穴是在樱花度假村,差点儿被学校开除了。别的歌手唱一场给24元,我是学生,就只给7元。但我一天唱三场,一个月下来,工资比音乐学院的老师还高两倍。以前学校里有两块布告板,我敢担保五年里自己在汇款通知那块布告板上是绝对清白的,但在处分那块板上,我却常常因为和欺负自己的上海同学打架而上榜。
音乐学院放电影《芙蓉镇》的时候,我看着里面的李国香想,自己要是毕业后真回了老家,凭着大专学历在村里混个一官半职大概没什么问题,但这样肯定慢慢就成了李国香那样的人。所以坚决不能回泸沽湖。毕业后,我到了北京,因为户口调不过去,许多单位都不能要我。我就自己去找了十世班禅大师,他跟我们老家的活佛是同学,后来就帮我进了中央民族歌舞团。那时的民族歌舞团基本上就是一些上山下乡的演出,看不到更大的前景,没多久,我就去了美国。现在自己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好歌手,送一盘磁带给泸沽湖的家乡人。
“优裕的流浪”
“五星级的吉卜赛女人”,后来的朋友们就喜欢这么形容我的生活———“优裕的流浪”。从学会汉语不久,我就“遇”上了三毛,太喜欢这个吉卜赛人一样的作家了。但13岁离开家,家乡人觉得我已经是城里人,城里人又认定我是摩梭人;外国人觉得我是中国人,中国人又觉得我的行事方式就像护照上标明的那个美国国籍,跟大家格格不入。在任何一个文化圈里,我总有一种不能彻底融入的游离。我实际上是一个人在世界各地行走,身边没有亲情,也习惯了一个人过生日、新年和圣诞。走婚是一种非常明智的婚姻方式,男的不娶,女的不嫁,可以避免彼此厌倦,也不给彼此造成压力,相处完全建立于两情相悦的基础上。我支持有人喜欢走婚,也支持有人向往执手偕老。
“又成了被开除学籍的孩子”
1997年老家地震,回国时在北京遇见我的“挪威王子”,从此当了七年外交官夫人。是他在这七年里牵着我的手,让我淋漓尽致地看世界。我曾经全心全意地想在泸沽湖边建一座有厕所的房子来迎接这个给了我七年幸福生活的人儿,想用这儿的山水、树木、鱼儿、山鸡,来回报他七年来的照顾和关爱,但老天选择在我辛苦地盖完房子最后一片瓦的日子里,让我知道了他的背叛。失恋4年,我盖了三处房子,捐助了一所学校,装修了两个新家,附带8本书、3次国际演讲。
直到今天,我也都很感谢曾经的“王子”,我到六岁才有第一双自己的鞋子,跟他在一起时,我有了三百多双鞋。最重要的是,他让我看到北欧人那种源自心底的善良和对社会的责任感。七年里我没有听他说过任何一个人的坏话。可以说,离开上海音乐学院之后,这七年里我又进了一所学校。
现在我又成了一个被开除学籍的孩子,开始独自扛起锄子、镰刀和一个黑黑长发的小脑袋在泸沽湖、上海、北京、意大利、法国等各个地方为自己所坚持的理想努力。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给同学打开水去买锅贴那种小鸟建家一样一点一滴都要自己去积累,但一路走来,精神上已经很丰富了。
简历
1983年获全国少数民族民歌调演第一名
1988年入中央民族歌舞团
1997年出版自传《走出女儿国》
2003年在泸沽湖小落水村动工修建杨二车娜姆博物馆
2005年作品《离开母亲湖》被译为17个国家的文字,博物馆竣工
2006年应邀成为意大利庞贝形象大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