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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最高人民检察院原主任法医师庄洪胜的书房,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书的海洋。倚壁排开的落地式书架上摆满了他的著作。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第一部47.9万字的著作1994年问世,此后12年里他出版著作67部,3000多万字!你信吗?
倘若没有这次采访,我们也不信。满架书凝聚了他半生心血。
(一)“支左”支成了法医
是庄洪胜选择了法医,还是法医选择了庄洪胜,这似乎成了一个说不清的谜。
20世纪60年代末,庄洪胜随军“支左”,来到江苏省连云港市公安局。他作为连队的一名卫生员,很快就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要求领导批准他从事法医检验鉴定工作。这个要求让公安局领导大喜过望:我们建局近20年,为寻找法医踏破铁鞋,想不到天上降下及时雨!
由卫生员转法医,虽然有一定的相通性,但毕竟不是同门本类。他必须尽快入门,迈过法医技术这道门槛;他还必须掌握拍照、洗相以及与文检、痕检相关的一系列知识;此外,他还要成为法律的内行。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人生的第一次总是令人印象深刻,对于庄洪胜来说,与后来的法医经历相比,他的第一次出现场,平淡且简单,可是他总是忘不了。那一次是勘验一具死亡多时的无名尸。走近腐尸,刺鼻的腥臭呛得他头晕目眩,几近窒息。他坚持着拍照、勘查、取样,化验后对多项指标进行定性和定量分析。刑侦部门根据他的鉴定结论确定了侦查方案,很快抓到了元凶。此后的5年间,他是全局上下最为繁忙的人。
当他“支左”任务临近结束,即将回到部队的时候,公安局一纸求援报告打到了部队。这份报告促成了他人生轨迹的转向——此后不久,他正式转业留在了公安局。他对来信从不马虎对待。
(二)办案办成了“品牌”
作为法医,既需要医学上的科学理性——严谨,也需要一名法律工作者应有的法律理性——公正。这是庄洪胜干了半辈子法医后的理解,他还具备自己特有的性格——坦诚。这些品质,在他执行公务的过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一次,某派出所所长在处理一起治安事件中打死了人。由于此人是一位市领导的内弟,因而有多人出面说情,甚至“命令”他在鉴定中放一马。可庄洪胜不听那一套,严格按照事实和技术数据作出了鉴定结论,使那所长被绳之以法。
来自甘肃某地的一起杀人积案,犯罪嫌疑人被羁押长达8年,经过县、市、省的鉴定,一直不能结案。案子后来到了庄洪胜的手里,他对死者的遗骨进行了认真地化验分析之后,作出了“不是他杀而是自杀”的结论,使这起8年的积案一朝了结。
一个精神病患者因精神病发作开车上街,横冲直撞,造成了7死13伤的流血事件。一时市井议论纷纷,民愤难平。当时的市领导发话: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庄洪胜主持司法鉴定,有人发话:按领导指示办!庄洪胜立刻说:领导怎么处理,那是领导的事。但是我必须履行一个法医的基本准则,按事实来,用鉴定结论说话。
公正的结论最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也总能赢得世人的尊重。在很长一段时期里,庄洪胜成了当地法医的品牌,不仅负责连云港市的法医鉴定工作,而且还经常被抽调参加苏北的盐城、徐州、淮阴等地的司法技术鉴定工作。他经手的案子数千例,至今没发现一件错案。
对此,庄洪胜和他的法官妻子都认为本来就应该这样。因为,错案对于办案人来说也许只是百分之几甚至千分之几的偶然,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则是百分之百的,是必须全力避免的事。这本书问世以来多次再版。
(三)恐怖的往事成了如今的“笑话”
庄洪胜的妻子刘志新是一名法官。法医丈夫法官妻,这是一对特殊的组合。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把这样的特殊家庭经营好,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婚后第一次下班回家,庄洪胜回来得很晚。他刚一进门,立马有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弥漫了全屋。已经睡熟的妻子被呛醒。她觉得恶心,憋闷,就问丈夫:怎么回事?是不是又验尸了?
一具死了半个多月的女尸。丈夫心不在焉地答道。
刘志新挣扎着起床下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她走近庄洪胜,嗅了嗅:怎么?你还喝酒了?是不是喝了很多?可,你从来不喝酒呀!
没办法。不喝不行。庄洪胜边说边取出背包里的纸袋,走进自己设在家里的洗相暗室。妻子明白,他需要把现场的照片资料洗出来明天用。
天刚亮,刘志新把早饭做好,去暗室叫丈夫吃饭,见庄洪胜趴在桌面上还在酣睡。
这天,刘志新下班回家,一推门,立刻有一股怪味扑鼻而来。她走进厨房,灶上的粥锅在煮什么东西。庄洪胜伫立一旁,静静地看着。
刘志新提起锅盖,她看到了里面的几块骨头,立刻明白了:这是尸骨!
“你怎么能用这个锅?这可是咱们唯一的饭锅呀!”刘志新真的急了。
庄洪胜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不断观察锅里尸骨的变化情况,还不时往本里记些什么。
刘志新只能掉头走开。
大女儿出生,刘志新坐月子是由庄洪胜边上班边服侍的。第三天,庄洪胜为执行紧急任务连家也没回就直接去了外地,可刘志新母女还被他反锁在家里。刘志新不得不撑着下了地,打开窗子,喊来邻居,把门打开,靠自己“服侍”自己,度过了艰难的一周。
日子越久,类似的事情越多。庄洪胜照例是我行我素,刘志新渐渐接受了这一切,常常把这些“笑话”讲给朋友听。
20世纪70年代末,庄洪胜调到妻子的单位——连云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十几年后,庄洪胜的司法鉴定中心宣告成立并挂牌办公,这是全国法院系统的第一家。这是他们夫妇共同创造的又一个“之最”。妻子是庄洪胜的贤内助。
(四)比医术更好的是善心
20世纪90年代初,庄洪胜夫妇双双调到北京。庄洪胜到最高人民检察院技术研究所(注:现为技术信息研究中心)继续从事法医鉴定工作。
对他们夫妇来说,环境的改变不过使他们有了一个更加充分发展自我、展示自我的空间。庄洪胜的67部3000余万字的著作其实是在他们夫妻二人的共同努力下完成的。丈夫的优势是法医专业知识,妻子的长项是长达30年的办案实践。他们著作中的数千个案例都是由法官妻子逐一筛选之后敲定的。庄洪胜每写出一本书,都是经过刘志新参考法律条文一一校对无误之后才定稿的。
《人身伤残鉴定与赔偿指南》问世至今,多次再版。一本《揭开自杀之谜》为他换回的是一摞厚厚的来信。他告诉我们,有余力的时候,准备写一本《梦幻鬼影》。
庄洪胜不仅是一位敬业的法医师,他还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医师。他曾经有一个医院儿内科主任医师的头衔。早在20世纪70年代,他先后三次深造,有三所高等医学院校颁发的学历证书。当初在连云港市公安局从事法医鉴定工作的5年间,庄洪胜一直坚持为人们诊治伤病。他甚至自己出钱买药,还主动送医上门。
庄洪胜有一颗向善之心,一直到现在,对于遇到急病急灾的朋友邻居,他都主动帮忙,就自己所学所知帮助采取一些紧急救治措施。对于工作中遇到的那些需要提供法律援助的对象,不仅帮,而且常是一帮到底。
有位边远山区的求助者打来电话,准备来北京找他作一个司法鉴定。他在电话中劝告对方:你可以先把相关的资料寄给我,我先给你看看,是否可以作这个鉴定,有没有价值,然后再决定你是不是应该来北京。
对方听从了他的意见,结果省了一笔往返的路费,这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是非常可观的。
庄洪胜每天都要安排一定的时间写书,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家里人一般都不会打扰他。但是只要有电话找他,他都要一一接听。对于每一个咨询者,他总是十分耐心地解答,直到对方满意为止。对于每天的来信,他坚持收到必看,凡是需要回函的,他总是认真解释,而且字斟句酌地写在纸上,然后回复给对方。如果有联系电话,在回信的同时,总是要打个电话向对方通报一下。
对于家人,庄洪胜的慈爱是另一种表现方式。他们有两个女儿,学的都是法律专业,都有硕士学历,而且都有律师资格证书。然而父母的一道禁令,使他们都远离了律师行业做起了另一种工作。因为买房缺钱,母亲跟二女儿借1万块钱。女儿趁机发了一回牢骚:你如果让我当律师,我给你一百万!
刘志新告诉她:因为爸爸是法医,妈妈是法官,你就无法当一个正常的律师!你就会变成一个“人质”!这种钱,不要说一百万,一分也不能要!
二女儿的对象也有律师证。第一次来家时,刘志新就代表夫妻俩告诉他:我们不喜欢律师女婿,你应该远离这个敏感区。这让那个小伙子在工作和爱人之间左右踟躇,后来远离律师行当,做起了别的工作,才得到了庄洪胜夫妇俩的认可和接纳。
虽然已经退休两年了,庄洪胜依然很忙,除了著述,他还担任很多社会职务,而且他还有多年的糖尿病史。不过学医的专长,让他在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上,建立了一套非常严谨的章法。
正是由于这样,我们越发觉得在这位老人的身上,蕴藏了一种巨大的潜力。
我们为他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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