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把办公桌搬上电视

　　就在前些天，得知甘肃兰州供电公司“一把手”要到电视台现场办公，73岁的张国荣大爷一大早便出了门，随身的布兜里装着反映问题的材料——小区收取的电费比供电部门的规定每度多了5分钱。“事情不大，但心里不是滋味。”到底对不对，他要到现场问个明白。

　　坐到演播厅的前三排，张大爷第一个获得提问的机会。听了兰州供电公司总经理王政涛的解答，张大爷“顿时觉得心里明白了许多”。当天，有不少市民或现场提问，或打热线电话咨询，或通过网上互动，但无论提出什么问题，都得到了供电部门“一把手”的解答，对此，大多数人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事情一直是有人管的，原来不知道。”走出演播大厅，张大爷略带歉意地对记者说，自己年岁大了，法律知识少，有些问题容易一时想不开，好在有“‘一把手’上电视”。

　　电视节目创意来自市委书记

　　张大爷所说的“‘一把手’上电视”，是兰州电视台的一档品牌节目，每周五期。节目早期定位便是：“接受投诉，解决问题，宣传政策，提供咨询，解疑释惑，锻炼干部”。

　　兰州电视台副台长汪小平亲自主持了首批32个市属委办局“一把手”上电视的节目，这是一件令他感到骄傲的事。但同时又让他汗颜的是，这档节目的创意，不是媒体人想出来的，而是出自中共甘肃省委常委、兰州市委书记陈宝生。

　　2005年5月13日，在全市领导干部大会上，陈宝生首次提出开办“‘一把手’上电视”的设想。随后经相关人士多次讨论，5月25日，兰州市委办公厅、市政府办公厅专门就此联合下发文件，使这一设想变成了书面决策，明确了接受访谈的部门名单，并将该栏目的意义提升到改变投资环境、加强党和政府与人民群众的联系、构建和谐社会的高度。

　　6月17日，节目开机仪式在兰州电视台演播厅举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市委书记陈宝生作为第一个接受访谈的“一把手”走进了演播厅。同时来的还有兰州市32个委办局的“一把手”，他们和部分市民一起，坐到了观众席上。

　　在市委书记“没有禁区，大胆提问”的鼓励下，主持人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推出“‘一把手’上电视”的初衷。陈宝生的回答似乎是更多地说给台下的“一把手”听的：“‘一把手’的工作搞得好不好，关键看老百姓对你这个部门了解不了解、满意不满意，把办公室搬上屏幕，把领导干部置于群众的监督之下，群众就会看得一清二楚。”

　　打工妹薛秀花被车撞残迟迟拿不到赔偿金。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做客演播厅时，薛秀花将状子递到他的手里，法院院长当场要求执行庭加大工作力度。两周后，薛秀花拿到了赔偿款。

　　皋兰县石川乡农民魏立武特意赶到节目录制现场，向水利局局长发问：“家乡的那条渠什么时候通水？”局长回答10月底一定通。魏立武不信，回家后天天到渠上看。到了10月30日，渠中果然流来汩汩清水，魏立武和村民们放起了鞭炮。

　　据兰州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总监李洁介绍，节目开播1年多，已有36个市级委办局和8个县区、22个企事业单位接受了访谈，60多个市级部门和单位的“一把手”走上荧屏。截至10月底，节目共播出318期，接受投诉6893多件，解决解答问题5232件，投诉解决解答率达76％。

　　“节目的播出正在改变着兰州市民的政治生活，改变着普通兰州人的思维。”有社会学者这样说。

　　治政理事新模式

　　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李惠民是这样评价“‘一把手’上电视”的：“其核心是巧妙地把政府行为和媒介行为结合在一起，是领导把自己的政治主张和现代媒体结合在一起的一种有效实践，是兰州治政理事的新模式。”

　　作为一直关注兰州政坛变化的学者，李惠民提请记者注意，“‘一把手’上电视”和先前开展的“治庸”计划是一脉相承的。

　　引起全国舆论广泛关注、有40多个城市前来学习的兰州“治庸”计划，是陈宝生2004年年底上任兰州市委书记没几天便提出的举措。“治庸”计划将干部队伍中的3类18种行为列为平庸行为，重点整治不作为、乱作为和不会作为。

　　在向本报记者谈计划出台的背景时，陈宝生颇为感慨：“2004年的兰州经历了一个特殊的时期。一场廉政风暴过后，包括前任市长在内的部分官员落马，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调整，有些干部被‘双规’。我到任后，在展开的一项调研中发现，好多干部心里感到灰溜溜的，该干的事不敢干，哪些能干哪些不能干不清楚，相当一部分干部在等、在看。一些投资商也准备撤资。”

　　陈宝生决心向平庸行为开刀。在他到任10多天后召开的全市人才会议上，陈宝生亮出利剑，提出要整治平庸行为，开展“治庸”计划。全市“治庸”行动一浪紧过一浪，层层深入。1年多时间，共处理不作为、不会作为、乱作为和纪律涣散人员146人，其中8人被免职，3人行政降级。

　　“事实上，我们的目的不在于处理多少人。”陈宝生解释说，“治庸”的目的是要大家积极干事，承担起岗位赋予的职责，为群众服务好，在全市大力倡导“靠实绩获得资格证，靠群众获得通行证，靠组织获得任命书”的用人导向。

　　“‘一把手’上电视、‘治庸’计划均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会不会随着主要领导的调离而人走政息？”有人发出质疑之声。

　　陈宝生从不否认兰州治政理事的模式有其个人色彩，但他更愿意强调为此建立的制衡机制和保障体系：“我们在政务公开、设立政务大厅的同时，设有行政机关投诉中心，每年年底还有一次万人民主评议机关活动。”

　　“真运行，不作秀。”兰州市人民政府政务大厅副主任韩宁始终记得陈宝生在政务大厅运行前所提出的要求。政务大厅自2005年2月运行以来，截至目前，累计受理各类办件8700件，办结率超过了80％。当地媒体主办的民评活动显示，群众对政务大厅的满意率是99％。

　　与政务公开紧密相联的，是独立行使权力的行政服务投诉中心。中心成立1年多来，受理各类投诉700多件，办结140多件，占转办件的90％以上，推动了许多疑难问题的解决，被老百姓亲切地称之为“政务110”。

　　“民评机关”是兰州市1998年开始实施的一项执政举措，“治庸”计划施行、政务进一步公开后，兰州市加大力度，将其列入“一把手”工程，实施目标管理。仅2005年，就对74个部门和单位进行了评议，2006年又对78个单位进行了评议，已形成万人评议机关的局面。

　　甘肃省社科院研究员于维民曾对“治政理事兰州模式”进行过专题研究。在他看来，兰州市实施的“治庸”计划、“一把手”上电视、设立政务大厅、行政投诉中心、民评机关等举措，互为激励，互为制约，既是其治政理事的核心内容，又抛开了就经济抓经济的老思路，实现了政治和经济的互动，创造了一个有利于兰州投资、创业、干事的社会环境。

　　每天都在解决问题

　　陈宝生就任兰州市委书记的当年，包括中央部委一些同志在内的上级领导，一致表示出对兰州的担忧，担心兰州3年缓不过劲儿来。而事实是，不到半年，兰州市的工作便步入正轨，这大大出乎甘肃省委的意料，也出乎陈宝生本人的意料。

　　回首近两年的执政经历，从省委宣传部部长调任兰州市委书记的陈宝生，坦言这一切与自己的民主政治理念有关。“现代政治，离开媒体是不可想象的。我们要善于利用媒体把自己的执政主张和群众的需求结合起来，充分发扬民主，充分依靠人民群众，加强对党和政府的监督，加强对官员的监督，以老百姓的需求为风向标，为民执政。”

　　陈宝生高兴地看到，一系列举措首先在四大班子中发挥了效应，班子间前所未有地团结，分工协作，相互补台，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两年没有一份写往省纪检部门的检举信。”

　　比陈宝生更高兴的是兰州市民，他们高兴地看到，如今的兰州市，每天都在解决问题，每天都有问题在解决。不到两年的时间，一系列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包括一些积重难返、打了死结的问题，也开始解冻。

　　就说国企改革吧。兰州市的国企改革错失良机，远远滞后于全国的步伐。和陈宝生同期进入兰州市政府、出任市长助理的国资委负责人，用20个字形容2004年年底兰州市国企的情形：千疮百孔、百债缠身、积重难返、覆水难收、坐以待毙。“有多少国有企业说不清楚，有多少国有资产说不清楚。”

　　随后的摸排调查，更是让这位外来的国资委负责人吃惊不小：240家国有企业，总资产147亿元，负债103亿元，净资产只有44亿元。12万国企职工，只有8万人在岗。

　　“要改革，难度可想而知。但以陈宝生为班长的市委、市政府决心要啃这块硬骨头，我们只能迎难而上。”这位国资委负责人笑称，他们从此开始了“5＋2，白加黑”的战斗——经常晚上10时开完一个会，10时30分又要召开一个专题会议；时常是各部门间争得面红耳赤，问题研究到天亮，第二天的工作又开始了。

　　非常规手段，实施着一揽子的大破大立。不到两年时间，兰州市231家国有企业完成改制，7．9万多名国有企业职工通过一次性经济补偿或实物资产量化置换了身份，部分企业实现产权多元化，企业改制和职工身份置换比例均超过96％。所改企业，未发生一起大的群体上访事件，国企改制实现难得的“无震荡”。

　　在兰州市，原本办好一个房产证需要盖7个部门的印章，正常程序3年下不来。改制前，有3万多户职工没有房产证。这位国资委负责人力排众议，在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支持下跨越障碍，简化程序，为3万多户职工办理了房产证。有职工感叹：“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今年4月间，国务院国资委国企改革调研组在兰州进行了为期3天的实地考察，对兰州给予高度评价，认为“兰州模式”对西北地区乃至全国的国企改革都有着重要的借鉴作用。

　　和国企改革一道，事关兰州城市形象的几十座地下通道的脏乱差清除了，事关5000多出租车加气难的问题缓解了，事关两万多私家车主，于法无据、久拖不决的私车挂靠制度取消了。

　　连续两年，兰州市群众的信访量每年以百分之三四十的速度下降。党群关系、干群关系呈现不曾有过的融洽。

　　每个星期日，只要不出差，陈宝生都要到街上走一走。不时会有群众迎上来握住他的手，和他拉家常，向他反映问题。这正是陈宝生所愿意看到的。

　　陈宝生办公室的电话，从不向群众保密，所以不时会有群众打电话给陈宝生，起初反映问题的居多，而如今，关心的电话多了起来。“书记，您最近的脸色有些憔悴，要注意身体啊！”“书记，您昨天打的那个领带颜色有些偏深，不协调，下次调换一下。”这让陈宝生倍感温暖。

　　本报兰州11月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