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移民30年 归去来兮辞
从广东到海南,再从海南回到广东——信宜市金垌镇的几百名水库移民走了三十多年。1973年,为了支持当地横石水库建设,他们带着万丈豪情,远赴海南省昌江县建设青山农场。1988年,他们因为土地权属问题陷入了乡镇、农场和生产队之间的复杂纠纷,并终于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狼狈回到家乡,但海南户籍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沉重负担。 描述他们这段经历,可以借用一个王小波式的比喻:迁徙之后又被迫回迁的水库移民,就像一群想在大搬家的宅院里找个地方孵蛋的老母鸡。他们走来走去,勤奋努力,却始终没有找到能够安定下来的家园。
1973年 移民“先锋队”
金垌公社决心利用自己的山山水水谱写一曲真实的《龙江颂》。移民们“不怕牺牲”、“排除万难”,要在遥远的海南岛开发建设“青山农场”
公社和大队的干部跟“先锋队”的每一位成员握手告别,沾亲带故的人甚至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村民们高呼着“农业学大寨”的口号,热烈欢送第一批为了集体利益做出牺牲的人。“先锋队”透过车窗高高打出一面红旗,上面“扎根海南”、“开发青山”的字样让人感到精神振奋。
这一年“文革”还没有结束。“先锋队”出发的那一刻,八个革命样板戏之一、现代京剧《龙江颂》回荡在广东信宜县金垌公社上空。社员们用客家话、信宜话模仿着京腔京韵,有的人唱乱了节拍仍浑然不觉。在场的每个人都对这出样板戏的内容了如指掌:1963年春,福建沿海地区遭遇特大干旱。当地龙江大队“丢卒保车”,他们舍弃了自己的三百亩高产田,在家乡门口堵江截流、引水抗旱,终于解救了灾区9万亩农田。
1973年,金垌公社决心利用自己的山山水水谱写一曲真实的《龙江颂》。公社干部计划建造一座水库,淹没自身的良田,灌溉周边的公社。库区200多位村民即将迁移到遥远的海南岛,移民们“不怕牺牲”、“排除万难”,要在那里开发建设“青山农场”。
在这场个人利益、集体利益和全局利益的复杂关系中,时年32岁的村民黄光成,深为自己的选择而自豪。尽管背井离乡让人心生挂念,他依然和“先锋队”的其他成员们一路高歌。这40多名来自金垌公社合垌大队的村民,将在位于海岛西部的昌江县垦荒建房,迎接第二年广东大部队的到来。
时隔三十多年后的今天,黄光成以65岁的高龄,在金垌老家做着一份泥瓦匠的工作。那座因为水源缺乏、最终荒废的水库,死气沉沉地横卧在他寄居的泥坯房脚下。对于数百名和黄光成一样的“倒流移民”而言,过去那场声势浩大的迁徙,始终是生活中无法回避的沉重话题。由此造成的影响,一直波及到下一代,至今没有显示出结束的迹象。
1975年 “扎根”海南
青山农场已经初具规模,300多位信宜移民先后将户籍迁到了海南。“安居乐业”、“扎根海南”已经从政治口号转化为真实的想法
乘坐粤海铁路轮渡跨越琼州海峡,再沿着高速公路奔驰两个半小时,就到了海南省昌江黎族自治县。广袤的田野上,偶尔刺出一簇高大的椰子树;如果识货的话,还能在不远处发现成片的甘蔗、槟榔和橡胶。地势平坦、道路笔直、土地辽阔,这一切与“八山一水一分田”的信宜形成鲜明的反差。
昌江县只是宝岛的一个缩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面积仅次于台湾的海南岛,都被认为是一个蕴涵巨大政治经济价值的地方。1957年1月,陈毅和邓子恢曾经联名向中央政府提出《关于开发海南岛的意见》,两位副总理建议尽快从大陆向海南实施有计划的移民。
上世纪70年代,海南掀起了新一轮的开发热潮。刚刚成立的保平公社需要劳力开发建设青山农场,而金垌公社则需要土地安置水库移民。双方你情我愿,因此有了黄光成后来第一次海南之行。而肩负着考察任务的黄光成,几乎是第一眼就相中了这里优越而独特的自然条件。
黄带回的异域见闻,对于长期受困于逼仄环境的村民来说,无疑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和黄光成一起报名参加“先锋队”的村民黄启广回忆说,“那时候的海南岛,就像现在人们心目中的深圳、珠海”。
双方公社均对移民采取支持和鼓励的态度:想去海南的村民,可以领到每人25元的交通补贴;而抵达海南后的创业时期,则可以获得必要的生产生活资料。
在《龙江颂》当中,英雄群体以多烧砖窑的形式,弥补舍己为人带来的损失。戏中所谓“堤内损失堤外补”的口号,迅速传唱到大江南北。在金垌公社看来,组织移民前往物产丰富的海南,既满足了兴建水库的要求,又解决了地少人多的矛盾,这也标志着公社全方位、创造性地对“龙江精神”进行了学习和发扬。
“解放牌”改造的大客车,满载着来自广东的政治热情和生活梦想,奔波了10天。然而到达保平公社第一天,“先锋队”的成员便意识到:从现实到梦想,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黄光成、黄启广都还记得,队员们被领到一间粮仓,“每人发一张草席睡在地上,挤在一起连翻身都困难”,第二天“天亮了,草席一抖,全是水”。
与合垌大队的水库移民不同,邱定汉一家是因为支持、配合水电站建设,被送进青山农场的。他们原本是信宜县钱排公社钱新大队的村民,长年居住在当地一座名叫“衫树山”的偏僻而贫瘠的小山头。1975年,信宜县兴建黄楼河水电站,邱定汉的土地和房屋正好处于淹没范围。
动员邱定汉搬迁的县领导,亲自带着邱定汉前往海南“看地方”。此时青山农场已经初具规模,300多位信宜移民先后将户籍迁到了海南。农场管理类似于保平公社下面的一个大队。老人和妇女下地种田,壮劳力则组成副业队外出务工,小孩可以在农场小学念书学习。邱定汉和邱国祥父子俩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青山农场肥沃的土地,这里“水稻亩产四五百斤,差不多是信宜山区的两倍!”1975年,邱定汉全家21口人,移民到青山农场“插队落户”。
早期的移民非常欢迎新成员的加入。在他们看来,邱定汉一家是由信宜县委县政府“派”到海南的,这说明青山农场在家乡领导心目中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位置。有人甚至猜测,未来的青山农场将定点接收移民海南的信宜人。
青山农场的“大锅饭”,并没有养出一帮“集体懒汉”。场员们积极垦荒,拓展农场的土地面积。“安居乐业”、“扎根海南”已经从政治口号转化为真实的想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群来自信宜的广东人,有意无意遗忘了自己的“移民”身份,他们开始和海南本地人一样,将琼州海峡以北的人,统称为“大陆人”。
80年代初 土地权属
没有像本地农民那样,拿到证明土地承包权归属的小本本。水库移民和本地农民的差别,击中了长期潜伏于青山人内心的隐忧
青山人的想法突然受到了冲击。谁也没有料到,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首先从农村开始的那场大变革,竟然会在小小的青山掀起一场关于身份认同的风波。
正如一些关注中国农村问题的书中所写:十年动乱结束后,发端于安徽凤阳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革了平均主义的命;中国农村很快出现了“上至七十三,下至手中搀,一家三代人,都在忙生产”的喜人局面。海南农民和大陆农民一样喜气洋洋,唯独青山移民愁眉不展。
“每家每户虽然也都分到了土地,但是我们没有像本地农民那样,拿到证明土地承包权归属的小本本”,移民们心里不踏实,“难道这土地还是别人的?”农场也碰到了麻烦:此前一直按照大队进行管理的青山农场,竟然没有拿到能够证明集体土地所有权的任何证明。
水库移民和本地农民的差别,击中了长期潜伏于青山人内心的隐忧。很多人早就注意到:其他大队除了缴纳公粮外,没有另外更多的支出;可是青山农场每年要按照坡地每亩15元和水田每亩200斤稻谷的标准,向保平公社缴纳钱粮,其中一部分被留下来作为公社自己的收入。
直到这时,有人才道出了几年前一个令人尴尬的小故事:农场初建时期,金垌老家派出公社干部,来到海南慰问移民。返程临行之前,广东干部特意以金垌公社的名义,请海南本地干部喝了一顿酒。席间,广东客人拿出事先写好的一份合同当场宣读,而当读到有关青山农场性质问题的时候,海南人拍着桌子跳了起来——“青山农场不是农村,没有土地所有权!”
新时期的土地权属比过去更加明确,水库移民不得不接受他们一直刻意回避、而内心却又一直希望改变的现实:在长达8年的时间中,一直在租种别人的土地,尽管他们早已在这里安家落户。曾经指望着“继续当农民”的邱定汉一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只是集体企业当中,从事农业生产的职工。
然而拥有户籍却没有土地,这显然不符合当时中央的政策。移民身处两个历史时期的交叉点,生发出更多的疑惑:“文革”时代的户口是不是不算数了?当年两家公社究竟是如何协商的?大伙儿究竟是来定居,还是来打工的?
这场风波的平息,比预想的更加迅速。保平“撤社建乡”后,新成立的农工商联合公司很快和青山农场重新确立了承包关系。农场的范围并没有缩小,移民们还可以继续耕种他们的土地,每家每户也派发了新的土地承包合同。黄光成记得很清楚:合同上写着“坡地多少”、“水田多少”,上缴钱粮的标准没有变化,承包期也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一样,规定为15年。
世代务农的移民,仍然习惯于把拥有土地看做自己的唯一出路。他们也曾经讨论过“是不是要回去”,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信宜人多地少,无论如何,海南的生活比老家要好”。一切还“按既定方针办”,似乎没有谁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时隔20多年以后再次谈起这场风波,移民们还深为当时的妥协而后悔。他们轻易就放弃了追问,以至于后来更大的变故发生时,青山人又一次感到措手不及。
90年代初 移民回流
1988年前后,生产队和保平乡在土地问题上的矛盾日益激化。青山农场掀起了返乡的浪潮。与当年大张旗鼓跨海而来相比,移民的回流显得狼狈而凄凉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打破了衫树山的平静。已经66岁的肺结核病人邱国祥,抱起锄头朝几十年前的老邻居扑上去。此时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正要动手拆掉邱国祥还未建好的新房。邱国祥的弟弟邱国权闻讯后,迅速调集亲朋好友赶来增援,邱国祥的房子好歹保住了。这场打斗发生在去年2月,地点位于黄楼河水电站蓄水后淤积而成的滩涂。
邱氏家族的回归不受欢迎,这是邱国祥预料之中的事情。严格地说,自从落户海南那天起,他便再也不是钱排公社钱新大队的成员,也就没有资格在今天的钱排镇钱新村占有土地和山墙。“如果不是在青山呆不下去,我也不会回来。”邱国祥觉得很委屈。
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带来了农村经济的飞速发展,同时也创造了从1978年至1984年农民收入年均增长15%的好成绩。随着土地价值的逐步显现,几乎是在分田到户的同时,保平乡下属保平大队的村民,发起了一场“收回地权”的运动。“保平乡农工商联合公司以承包的名义,征收了保平大队下属若干生产队的集体土地,并将这些土地承包给广东移民发展建设青山农场,而生产队作为土地真正的主人,并没有从中获取应该得到的利益”——自认为“吃亏”的一方,希望结束乡、村、农场三者之间不正常的经济来往。
生产队和保平乡在土地问题上的矛盾日益激化,青山农场成了村民们倾泻怒火的对象。1988年(广东和海南恰好在这一年正式“分家”)前后,青山农场的社会秩序和治安环境明显恶化。邱国祥给牲口圈配上了大锁头。即使如此,主人们一觉醒来仍然震惊地发现:头天晚上还活生生的猪,只剩下了一堆内脏。黄光成陆陆续续被盗了3头耕牛,“一到天气变化的时候,全家人就得严阵以待”。广东移民离开青山尽量成群结队,农场还组织了治安队夜间巡逻,防止已经成熟的稻谷被人连夜抢收。当年青山的小孩们几乎都拥有对于童年生活的共同记忆:天干物燥的时候,他们常常跟在大人后面,奋力扑救甘蔗地里莫名其妙发生的大火。
保平十队率先赢得了这场斗争的胜利。保平乡农工商联合公司下发通知,解除了公司与保平十队“在土地问题上的承包关系”,要求青山农场直接和保平十队签订承包合同。1981年移民们同农工商联合公司签署的为期15年的合同,顿时成为一纸空文。
更多的生产队积极跟进,青山农场的范围日益缩小。“有的生产队集体出动,赶来十几部牛车,上面全是他们的人”,老人们都还记得当年痛失土地的情形。“留在这里连农民都不如,整天提心吊胆”、“与其永世给人打工,不如回老家碰运气”、“即使现在不回去,将来人口多了,土地不够用,还是呆不下去”——90年代初,青山农场掀起了返乡的浪潮。
从1990年开始就无地可耕的邱国祥,卖掉了他小心翼翼保护过的耕牛。他的弟弟邱国权收下1000块钱,就把19间砖瓦房“送”给了别人。黄光成刚刚参加了民办教师转公办考试,再经过一年时间的进修,他就有机会成为“国家干部”。可是坚持到学期结束,他也买好了返乡的车票。他认为,“家人都回去了,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与当年大张旗鼓跨海而来相比,移民的回流显得狼狈而凄凉。绝大多数移民乘坐卸下猪仔后返回广东的空车,回到信宜老家。
住在水库边
“倒流”回到老家的水库移民背负的海南户籍,成为他们在广东生活沉重的负担。比如小孩上学,比如老人看病
过去属于金垌公社的移民,倒流回到老家的合垌村。他们零零散散居住在库区周围的山腰上。水库大坝栽上了果木,泄洪道也种上了菜苗。当年号称“中南五省样板工程”的横石水库,自从建成之后就从来没有启用过。现在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鱼塘。
在“农业学大寨”这场席卷全国的运动中,各地都出现了过分追求形式、浪费农村资源且并未达到预期效果的情况。横石水库项目的废弃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现在水位退下去一点,黄启广耕种的土地就向山下延伸一点。在淹没区种粮,收成是没有保障的,“下雨、山洪,只要水位涨起来,稻子就只能送去喂鱼”。黄光成耕种在他过去的宅基地上,“土地还是不够,就向其他村民借一些”。
水库移民背负的海南户籍,不仅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经济利益,反而成为他们在广东生活沉重的负担。1992年跟随黄光成回到广东的小女儿,今年刚刚考上粤西的一所师范学院。就在几个月之前,女儿的考生资格问题,让一家人伤透了脑筋。女儿的户籍在海南,按照政策不能参加广东高考。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出高价给女儿买了一个本地户口。
今年秋季开学起,广东省960万农村学生开始享受免费义务教育。“倒流”移民没有资格享受优惠政策。“老师让我做好心理准备”,邱国祥正在读初中的孙女小芹说。她被要求首先按照其他同学的标准缴纳226元,本学期结束之前再额外补缴322元。在老汉拼死建好的新房里,小芹的奖状贴满整整一面墙。她必须努力学习,“因为只有成绩拔尖,将来中考的时候,学校才会出面解决考生资格的问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邱国祥用大碗装好饭菜,独自坐到墙角。年轻时,他在青山农场副业队烧石灰、打石头,落下了肺结核。今年6月份,邱国祥病发被送进医院。医生建议安慰他说,“只要治疗到位,传染性可以大大降低”。邱老汉想着住院18天已经花了两千多块,不敢在病房继续住下去。“如果我能参加农村合作医疗就好了,多多少少可以报销一点”。阻碍邱国祥加入“新农合”的,仍然是一家人的海南户籍。
当年的信宜县政府,曾派出了由副县长带队的工作组,前往海南协调土地问题。工作组返回后,信宜县发文通知“倒流”移民说,海南昌江县政府已经确定两千亩土地供青山农场使用,要求“倒流”移民尽快返回农场发展生产。通知特别提到,1993年1月5日自觉返回农场的,县政府可以提供车辆送返的方便。
然而,很多人在倒流之前已经卖了房,他们的土地要么被收回,要么已经丢荒了半年。最终,他们想办法回到水库周围,直到今天。
2004年 青山“自由了”
完成大规模行政区划调整后的昌江县人民政府,批准了青山农场申请改制为村委会的要求。青山农场正式结束了寄人篱下的历史
至于信宜县政府提到的两千亩土地,“其实这里面包括了河流、道路,真正的耕地连一千亩都不到”,2006年10月的一天,已经是青山村委会副主任的黄华生,站在楼顶指点着青山村的土地界至。脚下村委会的两层小楼,两天以前刚刚举行了竣工典礼。堆积在地上的花炮纸,还显得十分新鲜。
1992年,因为“收甘蔗”的原因,黄华生没有在信宜老家呆上多长时间,便返回青山农场。和当年黄光成第一次来到海南一样,黄华生的信宜之行,肩负着打探情况的任务。“那年父亲没有卖房”,黄华生说,“如果广东生活不下去,海南还有一条退路”。
“有土地可以承包,总比饿肚子强”,黄华生一家留下来,继续租种保平乡农工商联合公司残留的土地。他们又和保平十队关系好一些的本地农户签订了承包合同。除了种植水稻解决口粮问题外,这些土地大部分都栽上了橡胶。这种长期经济作物,在载种8年之后,才开始显示经济效益。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当中,黄华生每年都得向农工商联合公司以及保平十队的农户缴纳总共约1500元的地租。“1500元可以给我的橡胶地多放一次肥”,黄华生说,“第二年的橡胶收益又可以增加差不多1500元”。
黄华生每年1500元的负担一直持续到2004年。这一年,被历史的阴差阳错揶揄数次的青山农场,终于得到了历史的垂青。完成大规模行政区划调整后的昌江县人民政府,批准了青山农场申请改制为村委会的要求。在这次区划调整当中,保平乡合并进入新成立的十月田镇,青山农场的请求得到了来自镇政府的有力支持。
镇政府在呈交上级政府的报告中说:原本拥有土地2600多亩的青山农场,因为自身性质等种种原因,土地面积减少了近一半多。现在青山“高收费”农场的性质,导致农场场员负担过重,有悖于中央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要求。“该场至今没有改为村委会,没有享受到一视同仁的政策待遇”,“不利于场员们的生产生活和社会稳定”。镇政府认为,青山移民应该享有和同省、通县、同镇公民同等的合法权益,“不公平”的现状应该尽快结束。看到这份盖着红色公章的报告,很多老移民“感到无比的温暖”。
2004年1月30日,青山农场正式结束了寄人篱下的历史。一位老移民在青山村委会成立大会上高呼,“我们终于自由了!”青山移民从此也有了五保户贫困补贴,有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上级政府还出资帮助村委会修建了办公大楼。办公楼二层的一个小房间,保存着村委会最值钱的音响器材。黄华生打开房间,特别提醒记者注意桌上一摞摞空白的人大代表选票。不久以后,青山也会有自己的两级人大代表。“将来青山的要求可以通过人大代表堂堂正正地说,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事事都要‘跑信访’。”黄华生说。
就在青山村委会办公大楼竣工那天中午,数百公里之外的信宜,黄光成喝了一点酒。“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他红光满面,一边唱一边挥舞着节拍。但是在国家发生巨变的30年时间中,黄光成以及那些曾经与他合唱这首歌的人,数次“下定决心”,却从来没有争取到属于他们的胜利。
周围的老移民默不作声,留下黄光成独自陶醉在一生中最为荣耀的回忆中。 (责任编辑:王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