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省举办首届刻字艺术展是在1996年。那时我对刻字艺术还无所认识,也就大着胆子,找了两块木板,一正方形、一长方形,一草书、一篆书,刻了“道无穷”与“渔归”两幅作品,完成了任务。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幅作品都入选了全国第三届刻字艺术作品展。
接踵而至的是1998年中国书协主办的“第三届国际刻字艺术作品展”征稿,如果说“道无穷”和“渔归”是我在对刻字艺术懵懂中下意识的完成,那么这次我真的胆怯了。因为刻字不易,“此事政未可以小伎目,视昔所业尤难焉。难有三:识字,一也;善书,二也;工于用刀,三也。”(元·吴澄《赠柳士有序》)此三难已不易,更何况还有哲学、美学、文学、色彩学乃至材料学诸多方面的修养。呜呼,我退也!知难欲退的我在这时却让当时的省书协主席兼秘书长吴东民逮个正着,批评、鼓励中带着煽动。没辙,于是我又风帆再起,开始了思考。
首先是内容的选择,所要表达的语境是什么,又要营造出什么样的艺术境界?萦绕于胸,苦思冥想。我选取“山中一夜雨”、“戏海”为创作本体,以书法为表现对象,其表现手段便极其繁复了:作品的线条、平面构成、立体构成、肌理变化及设色等等,都是围绕创作的主题思想和审美意境所展开的一系列需要考虑和解决的问题。
刻字既是用刀在刻,就必须讲究刀法;刻的是汉字,就必须讲究字法和字的线条。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论书法篆刻的线条时说:“运笔的轻重、疾涩、虚实、强弱、转折、顿挫、技巧和力量,净化了线条,如同音乐旋律一般它们竟成了中国各类造型艺术和表现艺术的灵魂。”在刻字艺术中的线条亦如此,必须根据笔势和整体变化的需要刻出有力量感、立体感、节奏感的线条,从作品的整体着眼,注重线条的起笔、行笔、收笔,刻出笔画的相应效果,并巧妙利用留底对刻写的形体作特殊处理,以获得刻字特有的艺术效果。
刻字作品的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表达形式则是设色,颜色是视觉形象最为反复无常的维度,色彩与艺术形象的复杂对应,这种关系往往使人产生种种联想和回忆,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中论述到:“色彩能够表现感情,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一个肯定的事实是,大部分人都认为,色彩的情感表现是靠人的联想而得到的。根据这一联想说,红色之所以具有刺激性,那是因为它能使人联想到火焰、流血和革命;绿色的表现来自于它所唤起的人对大自然的清新感觉;蓝色的表现性来自于它使人想到水的冰凉。”不同的色彩给人以不同的感受、感想、暗示和体味。在刻字艺术中色彩是语言的灵魂,它所释放出的气韵感、节奏感、质感、量感、空间感无可置疑地反映出作品所表达的意味及所要营造的审美意境。
在“戏海”中:字法上取自大篆,线条凝练质朴,圆厚饱满;在形式构成上,采用二字相合呈三角形,海之“水”横在“戏”、“每”二字下面,颇似舟楫荡漾于大海之上;刀法上采用阴刻(即凹于板面的刻法),线条之底纹为刻后所形成的木材自然之纹;设色上背景底色采用蓝色渐变,篆书线条为木材本色,二色对比强烈,极具跳跃感,竟而使之产生错觉,“戏海”二字有如铜铸般的立体于画面之上,实是耐人寻味。此作品后入展第三届国际刻字艺术作品展。
在今年即将举办的“全国第六届刻字艺术作品展”中,我的新作“一川烟雨”入选。作品采用阴刻与阳刻相结合的方式,四字逼边以增加作品本身的膨胀感及其张力。在空间的运用上引入了构成的概念,以点、线、面处理其形象表现:“一”的大块面向木板外延伸,“川”字本身的线条与笔画之间被刻除之线条,及草书“烟”字连绵弹性之线条形成的对比,“烟”之阴刻之点与“雨”字阳刻之点形态大小变化之间形成对比。刀法上果敢精炼,清澈明晰。色彩上为绿色基调,由墨绿、草绿至翠绿,绿色是大自然中最宁静的色彩,“它给人一种真正的满足,使人不想更多的东西,也不能再想更多的东西。”(歌德语)于是天地之间,任由沥沥丝雨滋润心田、涵养众生、蓬勃万物。真可谓敏动于心,挥斫而超,在自然中浑然幻化,于游目骋怀中追求“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韩愈语)
(本文作者为中国书协会员、省刻字研究会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