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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那拉提草原
从新疆回来好一阵子，我才慢慢悟到它的美。
明净澄碧的天山天池、酷热火焰山旁的葡萄沟、仙境般神奇的喀纳斯、牧歌一样悠远的那拉提草原……它们都很美，但不是全部。新疆最要紧的，是大自然鼓涌于坦荡天地间的浑然之气。
初抵新疆，第一个印象是“沙”。即将降落的飞机机身下，赫然是连绵不绝的沙丘，线条柔和起伏，却又是无声的苍凉。难以想象，乌鲁木齐几十公里之外就是沙原。
去吐鲁番的路上，那笔直伸向天边的双向道路，相互间被隔开了几十米，原来在冬季，强劲的“风”竟能把汽车横着吹出去十多米！但就在近旁，在黄褐色干燥粗砺的土地上，那雁阵般整齐排列的风力发电机组，正动作接近一致地摆动着白色的叶片，犹如一群优美起舞的快乐精灵，让人叹服人类从最简单的自然力量中攫取能量的聪慧。
新疆最重要的主题却是“水”。骄阳蛮横地滥施着热烈的力量，那天火焰山的温度是45摄氏度。没有树，没有草，大地无遮无拦被曝晒着，百姓的房子都盖得矮矮平平的，努力躲避着淫威。这里的年降水还没有蒸发掉的多。走在高昌故城，黄土的路，黄土的颓垣，巨大的废墟，外在的炽热和内心的荒凉，让人枯燥得也要化为黄土。只有绿荫遮蔽的葡萄沟欢唱着流水之歌。那里本是天山山脉一条皱褶里的村庄，聪明人把它变成了旅游的胜地——浓密的树林，葡萄藤编织的带拱顶的绿色长廊；过滤过的阳光变得柔和，触手可及的大串葡萄让人感到富足的美好……这一切，只是因为有了水，坎儿井供应的水。
坎儿井实际是一种复杂的灌溉系统。集合一个或几个村庄的力量，先到天山脚下筑堤拦住融化的雪水，提高水的势能。然后在地下挖掘河道，多少里地开一个竖井用于通风和上下作业，双方靠目测相对挖掘。十几二十个竖井上百公里过来，才能让水见到天日，浇灌作物。整个新疆，过去有1000多条坎儿井！河道只有半人高，要经常疏通维护，所以很多老一辈的维吾尔族男子佝偻了身子，患了风湿症。
那两天，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周围的景致是什么，车窗外总能瞥到矮矮绵长的一列——那是横亘2500公里的天山山脉，它永远都在你视野的某个部分。它显得既不奇崛，也不高大，虽然也有托木尔峰、博格达峰那样山顶终年覆盖积雪的高峰，但它给人的感觉却是平易的。不知怎么，凝望它总有一种温和的亲切，如同凝望母亲。天山南北无数的耕地依赖它的雪水滋润，我终于体会到新疆人对天山那种亲爱的感觉。
伊犁被称为塞外江南，其实也不过是中原农村的景致——路边高大旺盛的白杨树，无边无际的庄稼地，不断地看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几师的标志。但如果你从寸草不生的沙丘、匍匐在地的零星梭梭柴、大蓬大蓬两人高的沙枣树一路走来，习惯了自然的严酷，忽然看到这么奢侈的绿色，真是无法形容的轻松幸福。导游愉快地告诉我们，几重山脉将南来的潮湿气流围困在这里，使得年降水特别的丰沛，物产特别丰富，人们的生活也一向富裕。
那拉提是此行最大惊喜。位于伊犁新源县的那拉提属于高山河谷草场，和山坡草场、草甸草场、高原草场及高寒草场等一并构成了丰富多彩的伊犁草原。随着区间游览车进入景区，见惯了只见草根的“草原”的我，始终处于一种对眼睛的不信任状态——随着地形的起伏，那半人深的草棵如同少女浓密的头发，无边无际地延展着，在丘陵上，在低谷里，在姿态奇异的树旁，在马匹安详的脚下，好似一匹由祖母绿宝石缀成的锦缎，胸臆间一直涌动着惊奇和自豪兼有的情绪：中国也有这么大这么美的牧场啊！那么大的一片似乎毫无功利色彩地存在着，好像只为满足我们的眼睛。
其实，它自古以来就是哈萨克人的牧场。这个以天地为家、在各个牧场间迁徙的民族，如今也开始定居，牧场被划分成一块一块，大大的院落放得下牲畜，屋顶上堆着高高的过冬干草。他们开始组织马队从事旅游业，在古老的毡房里招待游人，甚至在政府的资助下开发贫瘠的荒地种庄稼。那些正甜美畅饮着喷灌水的农田，显示着人类改造自然的努力。只是不知他们民族的特质，会不会随之减弱。
被誉为东方瑞士的喀纳斯，隐匿在阿尔泰的高山密林之间，很有九寨沟的韵致。红松、冷杉和白桦林在秋阳下色彩斑斓，图瓦人居住的尖顶小木屋错落有致，在浓绿和宝蓝间不断变幻颜色的湍急河流，反衬着高耸入云的神圣雪峰，我们仿如走进了造物主神秘的后花园。迷醉间偶然抬头，心中豁然开朗：云在天上，树在山上，水在河里流，鹰在天空滑翔，万物都悠然自得，在自己该在的地方，这就是和谐，这就是自然了吧。
从崎岖的页岩山路费力爬出，车子经过正在被开垦的荒漠，路过草地，行驶在旷野。晚归的牧人赶着扬起大片尘土的牛羊，挡住了我们的归路，天空舒展着变幻的长云。看着云彩忽然发现，我平生第一次看见这么辽阔的天空，一眼、两眼、三眼……大概要六眼才能从左边望到右边。天如穹庐，覆盖拥抱着同样宽阔的大地，我们人类在这片巨大的土地如同蝼蚁。这才是新疆，我心目中的新疆。
从乌鲁木齐起飞，我一直守在舷窗前，目光殷殷抚过大地，近于温柔和不舍。那一脉美丽的绿色走廊里，必定隐藏着一条养育它的弯曲的河流；旁边一抹抹或清浅或浓重的绿色，是辛勤的人手和水一起描画的田园；淡米色沙丘和绿色接壤的地方，还有很多顽强的植物在生长……土地的颜色，原来包含了这么多的意义；大地的起伏，原来隐藏着这么多的故事。啊，我的新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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