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龙专稿俄罗斯总统普京的第二任期将于2008年春结束。国内要求修改宪法中“同一人不能成为两届以上总统”的规定、让他再次竞选连任的呼声很高。但普京一再表示反对修改宪法，自己不再参加第三次总统竞选。去年9月16日，普京在纽约参加联合国成立60周年峰会，他在接受美国记者采访时说得很绝，强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修改宪法”。今年10月25日，普京在通过广播和电视与民众直接对话时重申，他不打算在2008年继续参选连任。他说：“即使失去行政权力和总统权威，我也不会将自己的个人利益置于国家基本法之上”。普京为什么反对修改宪法，不愿再次竞选连任呢？据分析，主要有三方面的因素在起作用。

　　一、力求保持国家和社会的稳定

　　去年8月2日，普京在访问芬兰时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说，俄“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持稳定，而只有在尊重宪法的基础上才能实现稳定”。9月5日，普京在谈到修改宪法问题时说，他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俄社会稳定的事情，社会稳定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保证。10月31日，普京在访问荷兰前夕接受媒体采访时强调，对宪法规定的总统任期不应进行修改，因为修改宪法“对国家非常有害”。今年6月，当得知俄有六成居民支持修改宪法，要求他连任总统时，普京说：“我要感谢俄罗斯人民对我的信任，但是这并不符合我自己内心的意愿。如果我带头违反俄联邦关于总统任期的法律规定，我还怎么要求其他人遵守国家的法律呢？”7月6日，普京在通过互联网回答全球网民的提问时说：“为了自己而去调整法律甚至是宪法会起到反作用”。他强调，“所有人都应当学会遵守法律”。

　　由此可见，普京反对修改宪法，主要是考虑国家和社会的稳定。这种考虑无疑是有根据的。众所周知，俄现行宪法是在1993年的特定形势下制定的，由于种种原因，导致这部宪法漏洞很多。例如，宪法规定的制衡机制不够完善，形成“强总统、弱议会、小政府”的格局，以致叶利钦后期可以滥用总统职权，随意解散政府，从而一再引起政治危机。当时，俄政坛左、中、右各派政党都要求修改宪法，削减总统职权，扩大议会权力，而且呼声很高。普京执政后，行使总统职权比较谨慎，没出现大的问题，而且政绩突出，威信很高，因此各派政党要求修改宪法的呼声大为降低。然而宪法的漏洞依然存在，各派政党在修宪问题上的分歧也很大。值得注意的是，普京几年来所实施的政治改革，也尽量不触动宪法。例如，普京在改革联邦体制和政党制度时，都不是通过修改宪法，而是利用宪法没有明确规定和禁止的空隙，通过另制法律法规进行的。如果俄现在为普京连任启动修宪，那么各种问题和修宪主张会铺天盖地而来，从而引起政坛纷争，甚至出现动荡，破坏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影响整个国家的“复兴”大业。这正是普京反对修改宪法的主要原因。

　　二、避免受西方和国内反对派的攻击

　　最近两年，普京在国内加强中央集权，实行“俄式民主”，许多举措遭到西方的严厉批评。西方一再指责俄国内出现“民主的倒退”，指责普京有“集权化”倾向，并特别关注普京是否再次连任总统的问题。去年4月，美国国务卿赖斯在访俄时公开施压说，如果普京修改宪法以争取第三次连任总统，那将“不是一个积极的进展”。今年1月，美国总统布什在“国情咨文”中把俄列为处于“战略十字路口”的国家。3月5日，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发表题为《俄罗斯正在朝错误方向前进》的报告，指责俄“背离民主准则”。3月16日，美国公布《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责俄“偏离自由与民主之路”。5月4日，美国副总统切尼在立陶宛猛烈批评俄“背离民主、限制人权”。对于上述各种指责，俄都进行了驳斥。但这种激烈的争吵导致俄与西方关系停滞不前，几乎走到“冷战”的边缘。事实上，普京并不想与西方闹得太僵，还是愿与西方改善关系，避免国家关系进一步恶化。无论如何，西方对俄国内事务的强烈反应，总是一种不得不考虑的外部压力。这也是普京拒绝修改宪法不愿再次连任的原因之一。

　　与此同时，国内反对派正盯住普京的一言一行，如果普京准备修改宪法、争取再次连任，反对派将会群起而攻之。现在，从右派政党到左派俄共，所有在野党都反对普京再次连任。在野党深知，如果普京参加下届总统竞选，他们会一点希望也没有，只有普京退出下届总统竞选，他们才能有所希望，出现机会。因此，反对派强烈反对普京再次竞选总统。“亚博卢”党的副主席米特罗欣早在去年4月就警告普京说：“利用目前的职权来达到未来的政治目的，这是不道德的。”右翼领导人袴田则奉劝普京不要“给自己的形象抹黑”。反对派还说，克里姆林宫寻求“走后门”保住普京总统职位，原因在于“找不到一个人气足够旺盛的继任者能在下届总统选举中稳操胜券”。“祖国”联盟领导人罗戈津挖苦说，克里姆林宫想尽一切办法让普京在2008年以后继续执政，目的就是想保住自己的“私利”。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更指责普京政权是“波拿巴主义制度”。尽管反对派力量微弱，他们对普京也构不成威胁，但普京仍需谨慎小心，避免让他们抓住“把柄”，以致成为国内亲西方势力发动“颜色革命”的一个理由。这也是普京拒绝修改宪法不愿再次连任的原因之一。

　　三、普京意欲“青史留名”，“见好就收”

　　普京早年是从列宁格勒大学法律系毕业的，深知为自己连任总统而修改宪法会遭到国内外的非议，会背上“贪恋权力”、“践踏宪法”的骂名。而且，俄罗斯并没有连任三届总统的先例。1999年时的叶利钦，也有人要他第三次竞选总统，理由是他第一任总统是在1993年宪法通过之前当选的，再次竞选总统不算违宪。但叶利钦没有这样做，反而提前辞职下台。这个情况，普京记忆犹深，定会考虑。普京尽管是以历史上的彼得大帝为榜样，但他旨在建功立业，而非永保权力，他要的是“青史留名”，而不图“一时痛快”。在这方面，俄国家战略研究所所长别尔科夫斯基的分析颇有见地。此人在去年9月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普京早已决定不参加第三届总统竞选，他是“一言既出就坚决遵守的人”；“普京不喜欢权力，在1999年叶利钦选中他作为接班人的时候，他曾两次推辞”；普京“已经不堪官场重负”，愿意“在国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乱子之前全身而退”；普京“特别希望以他当政时维持着俄罗斯没有垮台的形象走进历史”。

　　其实，普京自己也说得很清楚。去年9月27日，普京在电视和广播直播节目中说，他不打算谋求第三个总统任期，他的任务不是长久地坐在克里姆林宫里，应当让有能力、有专业知识的年轻人走上国家领导岗位。也就是说，普京准备挑选和培养一个“接班人”来继承他的事业。在当今的俄罗斯，这个办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普京威信很高，一旦他选定了“接班人”，许多人就会投此人的票。今年3月，俄“列瓦达分析中心”公布的民意调查表明，有29%的受访者表示，普京提名谁为“接班人”，他们就投谁的票。俄国家杜马独联体事务委员会主席古斯托夫也说：“继承人肯定来自总统团队，而且深受总统信任”，俄民众将会接纳和支持普京选定的接班人。

　　基于以上各种因素，普京反对修改宪法、不再连任总统、准备物色“接班人”的做法可说已成定局。但也有人说，普京在最后关头还有可能接受“人民的要求”，再次竞选连任总统。俄政治分析家普里贝洛夫斯基说,信守不连任的诺言同违背该诺言，对普京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俄“总统政治基金”政治评论家乌尔诺夫也认为，普京继续第三个总统任期与他最终推出“接班人”的可能性，仍然是一半对一半。但从目前看来，普京第三次竞选总统的可能性应该说是很小的。（作者：王正泉，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