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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法网本报记者刘卓特约记者李柯帆文/图两名花样年华的同窗女大学生，在共同经历一个充满血腥味的上午后，人生从此改写：一个成了伤残少女，一个成了杀人犯。
2006年11月7日下午3时许，湖南省望城县看守所会见室，“10号，有人来看你了！”身穿黄色马甲、梳着马尾辫、身材微胖的李爱娟进入记者视线。脸上稚气未脱的她，语气干脆，表情镇定，让记者很难将眼前这个憨憨的19岁少女，与一个曾试图用62刀结束自己好友生命的“杀人犯”联系起来。
就在不久前的10月23日，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李爱娟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一个曾被母亲视为乖乖女，在老师眼中是“好干部”的女大学生，为何会沦为今日的杀人犯？一个未来的“白衣天使”，为何要对唯一的大学好友痛下杀手？在狱中接受本报记者独家采访的李爱娟，首次向外界敞开心扉，坦露自己从乖乖女变成“杀人狂”的心路历程。
狱中女孩的心灵忏悔“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的父母。”面对记者，李爱娟怀着忏悔的心，用略带颤音的语调，开始回忆那血腥的一幕。
2006年5月1日上午10时许，长沙医学院女生宿舍楼内一片寂静，楼顶的深红色瓷砖在暖阳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目。该校临床四班大一学生李爱娟正与同学曾海燕在楼顶闲聊，两人脸上不时露出欢快的笑容。“你快看那边是什么？”李爱娟大呼，曾顺着对方所指方向看去，顿觉背后一阵刺痛，回头一看，好友李爱娟正挥舞着一把滴血的菜刀。“救命啊！”惊慌失措的曾拼命呼救，但李却越砍越凶，其脸部的肌肉抽搐着，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连续62刀，19岁的李爱娟将自己唯一的大学好友砍倒在血泊中后，匆忙逃回宿舍，后因事情败露跳窗逃走，在途中被警方擒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得了手，当时头脑里一片空白。”李爱娟双手掩面，不愿再回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室友装死逃过“屠命刀”死里逃生的曾海燕事后回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砍我，我便大声呼救，可是我叫得越大声，她就砍得越凶。我知道不能再喊了，于是就倒在地上装死。”“我好像听不见她的喊叫，自己只一个劲儿地傻笑！”李爱娟如此解释当时充耳不闻好友的呼救声。后来，李爱娟又连砍了曾海燕数刀，见其倒在地上不再出声，以为其已被砍死，便匆忙逃回宿舍，后见事情败露，便跳窗逃走。
“杀人了，救命啊！”浑身是血的曾海燕竭尽全力从宿舍楼7楼楼顶爬到6楼，并不断发出求救声。一声声微弱的呼救声，惊醒了宿舍楼内的同学，同学们迅速将已成血人的曾海燕送往医院，并报告了学校老师，老师陈霞随即前往望城县公安局报案。县公安局接到报案后，展开侦查发现：砍伤曾海燕的竟是其要好的同学李爱娟，随即对其实施了抓捕。
当时，血肉模糊的曾海燕被送往武警医院紧急抢救，途中已经出现呼吸衰竭的情况，生命危在旦夕。经过医生全力抢救，曾海燕奇迹般地闯过了鬼门关。
事后，经法医检验，曾海燕身中62刀，双手神经被砍断，左手大拇指被砍断，脸上有三道刀痕，其中嘴角有一道长约2厘米的刀口，右眼视力严重受损，泪腺被砍断，头部、肩部伤势严重。经法医鉴定，曾海燕构成6级伤残。
2006年5月1日是一年一度的劳动节，这个原本喜庆的日子对于长沙医学院来说却带着灰色，一起校园血案在那里上演，准“白衣天使”李爱娟从此被定格为“杀人犯”。
身为大一学生的李爱娟，本来有着无限美好的前程，却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成了阶下囚。10月23日，湖南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李爱娟因担心自己偷打他人电话的事实被暴露，为阻止同学曾海燕调取通话费详单，持刀故意剥夺他人生命，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法院据此判处李爱娟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难道真的只是一起因盗打电话引起的悲剧？“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事，我当时的压力太大了！”狱中的李爱娟首次向外界敞开心扉，坦露自己压抑已久的心路历程。
杀人动机只是盗打电话？
血案发生后，经过警方调查，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今年初。
办案民警介绍，李爱娟所在的宿舍住了6名同学，性格较温和的曾海燕是李爱娟唯一要好的朋友。今年4月份时，李爱娟“悄悄”使用了曾的小灵通给其外地的男朋友打电话，由于是长途，话费自然不便宜。到了月底，曾发现自己的小灵通话费猛增，便决定去电信局查询话费详单。李爱娟得知此事后，害怕曾发现是自己偷拿了小灵通打长途，从而责怪自己，遂决定将曾杀死。
为了杀害曾海燕，李来到长沙医学院对面某超市购买了绳子和水果刀，准备将曾绑了后再用水果刀刺死。但李买好凶器后，售货员好心提醒她：“绳子买得过短，捆不了什么东西。”李听后，又购买了一把菜刀，决定用菜刀将曾砍死。
4月30日，李爱娟准备在当日凌晨趁曾海燕熟睡之机将其勒死，后因内心矛盾没有下手。“她毕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还是下不了手。”李在那个夜晚辗转难眠。
五一节前夕，曾海燕决定回江西老家过节。5月1日上午，曾海燕又提出要去调取话费详单。于是，李痛下杀手，一起校园悲剧终究不幸上演。
忏悔信让母亲感动至今5月2日，李爱娟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望城县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6月2日经望城县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10月23日，李爱娟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想到自己将要在监狱里呆一辈子，李爱娟当场在法庭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爸爸妈妈，我做出这样的事情，非常对不起你们，给家里添麻烦了，希望你们能宽恕我这个不孝的孩子……”由于父母一时筹不到路费来看守所探望，思家心切的李爱娟在狱警的细心劝慰下，于今年7月给母亲黄漂琴写去一封忏悔信。
在收到信后，母亲立即回信：“孩子，我知道你一直很优秀，是我们的骄傲。人犯了错就必须承担一切后果，你在里面要好好改造，我相信你能重新站起来的。”母亲用特快专递将信寄给了女儿。李爱娟很快又回了一封信，其中有一句话让母亲当场落泪，并感动至今：“我知道家里穷，您就不用急着发特快专递了，发平邮就可以了。我现在知道，我还是一个有家可归的孩子……”一起可能避免的悲剧难道真的只是一起因盗打电话引起的悲剧？“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事，我当时的压力太大了！”李爱娟所指的“压力”，是她在出事前一个月，感到男友与其日渐疏远，便使用男友的QQ号登陆，竟意外发现男友已另有新欢，且与那名女子已同居两个月！无法接受这一打击的李爱娟，自此精神时常恍惚，食欲不振，上课注意力下降，下课后就躲在被子里哭泣。
据李爱娟的母亲黄漂琴介绍，她从女儿的班主任口中获悉，在出事前的晚上，有同学看见李爱娟不停地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其男友的名字，并将名字绣入枕头内。
“同学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大家互相防备，好像把我当小偷一样看待。”李爱娟无奈地摇着头，回忆着令她伤心的往事。就在李爱娟失恋的那段日子，一些室友无端地指责她偷用了她们的物品，这让她气愤不已。更让她忐忑不安的是，唯一的好友曾海燕发现自己的小灵通话费猛增后，提出要去查话费详单。此时，心虚的李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4月30日晚，寝室里没有一名室友搭理李爱娟，也未发现她异常的神情和表现。“如果她们早点发现我情绪异常，对我劝导一下，也许我不会那样做的。”李爱娟说，虽然此话说得有些牵强，但现在仔细回想，也许这起悲剧是能够避免的。
悲剧源于情感教育缺失悲剧的根源到底在哪里？中国社科院法学所刘仁文教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认为，黄漂琴夫妻俩长期以“考上大学”作为是否“认”女儿的先决条件，培养出李爱娟强烈的竞争意识，但夫妻俩却很少与女儿进行情感沟通，往往只看成绩单，造成先期情感教育的缺失。其父亲长期使用暴力语言或手段对其施压，导致其身心长期压抑，情感方面出现自闭与冷漠，许多压力无法宣泄。
据曾经访问过耶鲁大学的刘仁文教授介绍，国外许多大学的教师经常会将学生请回家，以聚餐的形式增进师生间的感情，培养团队协作精神，而不提倡搞“个人”竞争。目前我国许多孩子进入大学后，由于缺乏互相关爱，许多人都将同学视为敌对的竞争对手。男朋友的无情“背叛”和好朋友的猜忌，让情感脆弱的李爱娟，最终选择以极端方式处理问题，假如李爱娟的同学能互相信任、体谅对方，并给予其更多关怀，一起悲剧也许能避免。此外，学校管理也存在漏洞。
刘教授还表示，在目前一些刑事案件中，许多犯罪人并无能力对受害人进行物质赔偿。作为纳税人的公民，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国家应该代为进行物质赔偿，以维护受害人的合法利益，保证法律的公平性，但目前我国此类制度还处于缺失状态，希望有关部门能给予重视。
据长沙医学院心理咨询中心的辅导老师介绍，学校每期都开设了心理课程，并划入学分管理，向全体学生提供免费心理咨询，每年咨询就诊的学生有200多名，但李爱娟却没有参加学校的心理辅导活动。然而，据该校一名刚考入临床专业的学生介绍，他们确实学习了有关心理课程，但只是为了赚取学分，加上相关教师授课不够精彩，实际效果并不理想。
·李爱娟其人·
优秀与孤僻并存的少女
出身农村的“断掌”女孩从永州码市镇辇江村乘车6个小时，才能到达江华瑶族自治县城，李爱娟就出生在这个小县城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她小时候过得非常苦，但很听话。”在母亲黄漂琴的眼中，女儿李爱娟是个乖乖女，她至今仍无法接受女儿是杀人犯的事实。
1987年，在当地一所小学教书的黄漂琴结婚后生下李爱娟，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只是手掌纹路是俗称的“断掌”。“父母说她是断掌，要么将来没人养，要么会克死爹娘。”但黄漂琴无法割舍这块“心头肉”，坚持将其留下。李爱娟两岁时，妹妹降生了。因黄漂琴忙于教书，丈夫也要耕作，只好将大女儿托付给外公外婆带养。直到李5岁时，才重新回到父母身边。
黄漂琴夫妻俩上有3位八旬老人，下有两个女儿，全家人只有5亩薄田，一家六口生活得非常拮据，饭桌上经常只有一个小菜，每隔一个月才有肉吃。李爱娟从小就拣别人的旧衣服穿，母亲为其买过的最贵的衣服是一件60元的单衣。艰苦环境磨练出李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的品质，每天放学回家，她要帮着父母洗衣服，甚至下田种地和收谷。
李的父亲为人厚道，但性格内向的他也有暴躁的一面，对于女儿所犯的任何过错，他都会严肃处理，轻则口头教育，重则施以拳脚。被这种“清廉”家风洗涤的李，内心埋下了对父亲惧怕的种子。
优秀与孤僻并存的学生在当时，一个农村孩子想改变贫苦命运，读书成了一种捷径。艰苦环境让李早熟，其读书用功在老家远近闻名。从小学到初中，李的成绩一直在班上排前三名。由于深得老师喜爱，李长期担任班干部，并经常获得各种奖励。
“因为成绩好，家里奖的笔记本都有满满一箱了。”黄漂琴回忆女儿过去的光荣岁月，脸上洋溢着自豪之情。后来李以优异成绩升入县重点高中，其成绩也总排在前十名，还担任了班里的团支书。不过，成绩优秀的李爱娟，性格却十分孤僻，平时沉默寡言，不喜欢与人交往。由于不爱好体育运动，李身材偏胖，而其妹妹却生性活泼，身材匀称，学校举办各种活动时，经常挑其妹妹参加，而将李排除在外，心存自卑的她越发自闭。
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寄宿读书的李，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在校从未交过朋友，一直独来独往。直到大学，李才与性格随和的曾海燕成为朋友，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她经常通宵温习功课，非常勤奋。”长沙医学院的一位老师对其如此评价。
“硬性”目标下的懵懂初恋“你如果考不起大学，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在李爱娟上初中时，父亲就曾多次对其下“最后通牒”。自认没有“退路”的李，将考大学定为自己唯一的人生目标。
初中毕业时，李班上的两名男生突然来其家中玩，其中一名当过班长的男生流露出对李的爱慕之情。“你们当同学可以，但不能谈朋友，她还要读大学的。”当李的父亲得知对方是一鱼贩之子，且已弃学后，立即表态。当年春节，那个男孩又提着礼物上门，并提出“婚约”，这让李父大为震怒。“你再与他谈爱，我就处理掉他！”李父对女儿警告道。口头上声称“不谈朋友”的李，却背着父母与那个男孩继续交往。直到血案发生后，李的父母才从学校老师口中获悉，那个男孩到学校看望过女儿两次。
李考上大学后，其妹妹也考上一所艺校，但因经济拮据，李家从两姐妹读初中起就开始贷款，已无力支付学费。父母决定让姐妹俩抓阄决定谁继续上学，姐妹俩都哭了，都不愿放弃升学机会。最后，李家只好继续贷款供两姐妹读书，至今家里已欠款6万元。这也是后来造成李心里压力过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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