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素质调查太狭窄

　　应涵盖科学决策和管理的认知

　　记者：根据国家行政学院今年年初完成的我国厅局级公务员科学素质调查，我国厅局级领导干部中具备科学素质的人数比例为8．2％，低于美国1995年调查时的公众水平（12％）。还有专家推算，在我国，公务员的整体科学素质高于公众。

　　梁鸿：这里有一个问题，即什么是科学素质，如果它仅仅是指自然科学素质，未免太片面和狭窄了。当然，自然科学素质的提高也有助于科学决策，但科学决策能力依赖决策者全面综合的素质，自然科学素质仅仅是全面综合素质的一个方面。

　　我看过不少“科学素质”的调查表，可以说90％以上的内容都是自然科学问题，比如科学常识、新科学知识等。我认为，领导干部和公务员的科学素质培养按照这个模式推进，成效并不是很大。公务员和领导干部科学素质的培养，应该涵盖和培训各方面的科学知识，尤其应提高对科学管理和科学决策的认知水平。

　　记 者：这种认知如何体现？

　　梁鸿：这体现在，公务员可能不一定能作出最好的公共政策的研究，但是他应当了解公共政策的一般规律和要点，从而看得懂公共政策的分析，可以判断出哪个政策研究比较科学可靠、比较好。这就像我们要求人们有文学修养，并不要求他们一定能够写小说，只要懂得鉴赏就行了。

　　记 者：那您对此有何建议？

　　梁鸿：我认为，首先，要扩充科学素质的范围和内涵，不局限于自然科学；二是应有差异化的分类指导政策，首先对公务员科学素质进行测评，发现缺什么，再进行有针对性的补习，而不要千篇一律；三要加强对公务员的公共管理、公共政策分析的培训，这有助于提高他们的行动能力；第四，培训采取精细化的教育方式，比如对基因、纳米，做常识概念性了解就可以了，但有些属于科学决策管理中特别需要了解的则要精读精讲。

　　决策常见的误区

　　贴了一张张膏药，忽略了根本目标

　　记 者：有些领导自身的科学决策和管理意识不强，常常认为政策研究的东西没用，脱离实际。

　　梁鸿：政策研究能够指出路径和方向，但有些领导干部和公务员还是坐而论道，纸上谈兵，甚至还是沿用过去经验管理的老路子。经验管理的模式缺乏系统性和连续性，有的决策因此忽略了基本的战略目标，很容易成为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膏药政策体系”，贴了一张张膏药，却忽略了根本目标。

　　比如，医保改革如今在战略上进行调整。之前的医保改革过分注重基金平衡，整天盘算基金是否出现亏空，将基金平衡作为惟一的原则，却忽略了医保最重要的是保障公平性和可及性，医保制度的改革与优化应从服务体系、基金、制度设计“三位一体”综合考虑。这就表现出科学决策的能力还有些问题。

　　环顾四周都是“包围”

　　公务员决策为何与公共政策背离

　　记 者：所谓公共政策是所有政府部门实行的政策，这和公务员的一般决策有区别。

　　梁鸿：是的。公共政策包括四个环节，即理念、措施、执行、结果。但公务员受具体事务困扰，环顾四周，常常觉得都是“包围”，突破不出去。公务员的决策与公共政策背离的现象，也因此常常出现。

　　比如，申请城市低保时有一个“生活共同体”的概念，但公务员执行时却容易出现偏差。一家5口，两位老人退休，儿子、媳妇下岗，还有小孩，夫妇俩向民政部门申请最低生活保障。救助人员很尽职，上门去看，发现他们和父母吃在一起，于是将他们以“生活共同体”计算，将老人的收入计入总收入，以收入超标拒绝了他们的申请。

　　记 者：这是严格按照政策执行，有什么不对吗？

　　梁鸿：这是只关注政策执行，没有充分理解政策目标。推进低保的目标，首先是保障所有人都能生存发展，这是制度最重要目标，其次是希望这一过程能够减轻消除贫困，促进社会和谐。

　　而“生活共同体”是这一政策中的一个理念。这个公务员“严格”执行的结果，就是导致这对夫妇与小孩需与老人分开才能获得低保，这就牺牲了家人的和谐。而且，老人对他们并无法定的抚养义务，这是家庭内部的自发互助行为，是不固定的。是否作为“生活共同体”应尊重当事人的自我意愿。如果这对夫妇自认为老人和他们是属于一个“生活共同体”，那就算。如果这对夫妇认为与老人不是一个“生活共同体”，只是偶尔聚一下，那就不算。

　　所以，我们要求公务员具备一般的决策管理及公共政策的基本常识。如果不能对政策四个环节作充分的考虑，就有可能像这样，公务员花费了很多精力，却没有实现政策的最大效用。

　　一个方案论证一年

　　决策不再单纯以领导意见为转移

　　记 者：科学决策意味着决策模式的转变。过去的决策，主要依靠领导的认知和判断，这与现在强调科学决策有什么不同？

　　梁鸿：科学决策意味着政府决策理念发生很大变化。这表现在，不再单纯以领导的认知和判断为尺度。但这个转变与领导和公务员自身对科学决策的认知水平紧密相关。如果没有这方面的认知水平，思维习惯依然如旧，科学决策就只是喊喊口号。

　　记 者：提高科学素质，也是一个学习科学知识的过程，体现为自身素质能力提高，表现在尊重科学的态度上。

　　梁鸿：是的，越学越知道各种因素相互关联，事件往往十分复杂，未知的因素远远大于已知……贸然决策、凭感觉决策、凭经验决策容易出错误。

　　因此，我们应该重视政策研究，在出台一项重大的政策前要进行充分的政策研究评估。以往，我们总是出台一个改革方案就忙着试试看，不行，就当是付“学费”，这就会导致政策的多变，其实政策的稳定性是极其重要的。现在，领导干部和公务员也渐渐开始重视政策研究评估，寻求决策的最优化。如上海市长宁区进行社区卫生服务改革，就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调研和科学论证，方案从设想到出台，足足用了一年时间，现在实施起来证明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