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上世纪的咸阳被称为“纺织城”,是西部最大的纺织工业基地,但由于企业效益下滑,“在2002年有6.6万下岗失业人员”。为了缓解庞大的下岗职工再就业瓶颈,张立勇想到了把足疗做成阳光产业。
足疗,工商、税务部门当它是特殊行业,在民间,它混杂在保健、按摩、美容美发店之间,这些店面晚上透着暧昧的橘红色灯光。 可能没有一个地级市把足疗看作“正常”、“阳光”的行业,但在咸阳,它却被政府定义为支柱产业,尽管生产总值和电子、纺织等其他支柱产业相比少得可怜。本报记者何海宁张立勇,一个曾在中纪委工作12年,被咸阳官员认为是“意识超前”的市委书记,2002年“自封”了一个特殊官衔:“推广足疗保健工作领导小组(下称领导小组)组长”。这个小组组员官衔都很高,副组长包括3名市委常委和总工会主席(副厅级),成员还包括7名处级官员。可能没有一个地级市把足疗看作“正常”、“阳光”的行业,工商、税务部门当它是特殊行业,在民间,它混杂在保健、按摩、美容美发店之间,这些店面晚上透着暧昧的橘红色灯光。但在咸阳,它却被政府定义为支柱产业,尽管生产总值和电子、纺织等其他支柱产业相比少得可怜。是什么样的机缘让足疗这个一度很暧昧的产业和一个市委书记联系起来?“足疗书记”“以后,做足疗就像理发一样,谁都可以进去,咸阳足疗是阳光下的足疗。”年初,张立勇对媒体这样说。“经常有人开玩笑,这就是洗脚小组组长嘛,丢人的事。”市总工会主席何彩娥压低声音说。而张立勇我行我素。无论大会小会,只要有人说“洗脚”,他就纠正为“足疗”。他号召“副处长以上的干部带上夫人,礼拜天去享受足疗”。他把党委、政府接待中央级、省部级领导的地点设在足疗店,“有些领导说,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市总工会退休干部郑智中笑道。“张书记逢会必讲足疗。”何彩娥说,这包括央视“魅力城市”的颁奖晚会以及今年全国人代会的场合。他自称“足疗形象代言人”,对媒体大力宣传:“药疗不如食疗,食疗不如足疗。”他还力推各个县市区都成立领导小组,县市区长挂帅。“将主管这项工作的同志名单报给我,我要亲自掌握这些同志的工作情况。”他在市总工会文件上批示。各县市区领导小组的名单长得有些吓人,如秦都区,包括区长在内共有24名组员,几乎囊括了所有区局级和街道办的一把手,尽管一些被采访的官员称“没有负责具体事情”。领导小组专门成立了足疗办公室,设在各级工会。市总工会抽调了10名骨干人员,负责处理日常事务。此外,各类机构齐全,甚至还有足疗行业婚介服务站。虎振猛扳着手指头数自己的头衔:“市总工会宣教部部长、困难职工服务中心副主任、足疗保健协会副秘书长、足疗行业工会联合会主席、足疗保健培训学校校长。”最近他还“兼职”找准备结婚的足疗技师,力图在元旦时筹划一个30对左右的集体婚礼。“有预谋”推广?有人称,这部跨越式发展史能载入足疗史册了。“它已经是一棵大树了。”虎振猛拿出一叠叠有关足疗的可行性报告、政府和行业文件、经费申请单,有些唏嘘。这4年来,咸阳不到4天就诞生一家足疗店,这还不包括退出市场、无法估算的小店。目前已经有420多家,外地加盟和连锁店有60多家。入夜,咸阳街头最耀眼的夜市便是大型足疗店。门口车辆成排,西装革履的保安吆喝着停车位置;大堂装潢得如同星级酒店,经理们训练有素地招呼顾客;统一着装的技师拿着洗脚盆、毛巾不时穿梭而过;一些顾客拖着懒散的脚步,大方地坐在大厅沙发上,或者走到前台结账。不久前,市足疗办评选了十家特级店,养生堂是其中之一。它开辟了一处休息室,10多名顾客在等待空床位。“中午就开始有客人,晚上9点后人最多。”总经理赵容进说。这天晚上,他的店已经接待了3拨市委接待办的客人。如果运气好的话,顾客可以在走廊邂逅一个个头矮小、神情肃穆的人,眉目慈祥,嘴唇很薄。你可以上去握手说:“张书记,您好!”赵容进是众多的政策受益者之一,他称政府起到了“政审”的积极作用。目前他在江西、新疆等地已经有17家加盟店,咸阳总店每天接待700-800人次,人均消费45元。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张立勇此项规划,不是照顾生意人,而是为了缓解庞大的下岗职工再就业瓶颈。上世纪的咸阳被称为“纺织城”,是西部最大的纺织工业基地,但由于企业效益下滑,“在2002年有6.6万下岗失业人员”。市劳动局就业科工作人员冯朝阳这样介绍。非公经济发展缓慢,农村剩余劳动力逐渐增多,“当时政府压力很大,正在寻找出路。”何彩娥说。“听说张书记保证,要把所有下岗职工(的工作)都解决好。”赵容进说。2002年10月31日,郑智中作为一个民间足疗爱好者,在市长接待会上提建议,请求政府支持行业发展。当时张立勇还是市长。那时还没有专业足疗店,也没有人愿意享受足疗。他提了3个问题,足疗现状、发展前景和再就业。“市长对再就业感兴趣。”郑智中回忆,“他不断插话。”现在很难界定张立勇是否“有预谋”地接受了建议。他马上拍板让何彩娥等4人前往江苏海门市考察,据说那里足疗行业已经发展到了乡镇。2002年底的政府常务会上,张立勇说要成立领导小组,官员们都悄悄笑,“从他们脸上一看就知道是不赞成,不屑一顾,觉得是小题大做。”何彩娥回忆。“领导小组组长,”张立勇左右看了看,“由我来担任。”微笑变成了“哈哈大笑”。张立勇接着说:“为什么要我来担任呢,我认为这个事情比较难推开,我来当这个头。”这应该是2002年12月张立勇担任市长之后,第一个令人吃惊的决策。在接下来的3年多市长生涯中,他的许多举措令官员们觉得“跟不上他的思维”——公民可以旁听政府常务会,如吕日周一般推掉政府围墙,开放政府部门厕所。在最近的换届期间,他尝试开放市委组织部,官员可以公开推荐自己。“头儿”确定之后,足疗发展速度超出了郑智中的想象。不到一个月,协会、培训学校就举行揭牌仪式。如今,从业人员达到1.2万,其中三分之一是下岗职工。年接待顾客300多万人次。对何彩娥来说,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她要把足疗变成一个“行业”,而且要“阳光”。她组建演讲团,在各个大型纺织企业宣传,招收学徒。陕西中医学院重新编写保健按摩教程,提供教师。咸阳还被称作“神城”,出现了505神功元气袋、“三八妇乐”等保健品和“神刀”、“神脉”、“神针”等,最初的足疗更像是一种医学手艺。第一期招来了60多名学生,清一色是年纪大的下岗职工和足疗爱好者,甚至包括一个72岁的退休干部。培训学校支了10张床,先给处级以上干部发免费的足疗卡,然后给101个厅级离休干部发。在2003年市“两会”期间,培训学校到代表、委员的住地上门服务。洗完后,一个政协委员在会上提议要大力发展足疗行业。何彩娥把发展足疗看成是一个政治任务,“老百姓吃饭是政治问题”。总工会要求不能把足疗看作特殊行业而征收高额税费,只能当成服务行业。当地还有一个“保护”政策,“交代公安局,不能今天查明天查的,有行动要由我们牵头。”何彩娥说。开始时,咸阳大街小巷铺天盖地出现足疗店。“大家一看,市长都支持了,发展环境非常好。但有些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鱼龙混杂。”何说。为了杜绝色情服务,足疗办规定,不能有暗锁的封闭房间,不能有单间,有单间也不能有单个床位。张立勇似乎变成了一个大管家,他经常事无巨细地过问。有一天晚上他发现养生堂卫生间不达标,第二天向总工会下达整改命令,第三天就亲自跑到卫生间检查,继续挑出了几个毛病。《华商报》曝光“黑店祸害咸阳足疗”后,张立勇批示:“对违法违规经营者,坚决关闭,吊销营业执照,并且给予经济,甚至刑事的惩罚,决不迁就姑息,决不心软手软,决不让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在为足疗行业“正名”的场合,张立勇频频露面。在技师“技术比武”会场,他宣布:“足疗保健技术比武开始。”一些大型足疗店举行活动,他也到场祝贺。现在,何彩娥认为足疗已经成为第361个“正常行业”了。在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晚会上,足疗代表队第3个上台,演唱了“咸阳足疗之歌”和“四渡赤水出奇兵”,观众笑声和掌声连成一片。而且,很多足疗店被命令筹备员工养老保险,成立了工会组织。一名足疗技师当上了工会主席,成为《华商报》的报道对象。有两个足疗店经理登上了政治舞台,成为市政协委员,其中一个还是市劳模。不过,当听到当选消息时,崔丽君第一个问题是:“政协委员是做什么的?”足疗的未来民间依然有嘲笑的声音。一名出租车司机认为张立勇很“搞笑”,一个姓郭的市民觉得移风易俗的整体效果并不乐观,这直接反应在虎振猛的电话上。几乎每天都有足疗店向虎振猛“索要”技师,然而培训学校现在正面临招生瓶颈。虎振猛开车到农村去,宣传了半天足疗的美好前景,最后家长还是只有一句话:“这不就是洗脚吗?”不过,下岗职工和进城务工的女孩们确实获得了实惠,目前平均工资在1000元以上,是餐饮业服务员的两倍多。培训学校第一批学员王小荣已经是高级技师,每单活儿比普通技师高20元。她每月收入最低有1300多元,在咸阳买了90多平方米的房子。王小荣没有教8岁女儿足疗,而是给她购置了3万多元的钢琴,教她学画画。何彩娥介绍,标准的足部按摩部位是膝盖以下,但目前仍有足疗店从事膝盖以上,腰部以下的特色“跨式按摩”。行业整顿也一直在不定期进行。“咸阳足疗”已在国家工商总局注册商标,目前正在公示。培训学校已经向省内外输送了3000多名技师,“咸阳足疗”品牌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然而,这个行业几乎是张立勇一己之力创造出来的,在官员去留变化之后能否持续健康发展,尚是未知数。去年底,张立勇出席了专门为足疗行业举办的一台春节联欢晚会,台上技师们欢歌劲舞,观众们不停抚掌欢笑,惟独他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