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前东德情报机构头目、被称为“隐面人”的马尔库斯·沃尔夫平静辞世,终年83岁。本版上期刊登了沃尔夫一些鲜为人知的经历,本期将继续为你讲述这位间谍大师的故事。
马尔库斯·沃尔夫/著
斯力/译
西德情报部门
率先开价
1990年3月,两德统一的前几个月,东德举行了1945年以来的首次民主选举,受到科尔政府支持的基督教民主党人上台执政。 这届政府的内政部长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名叫迪斯特尔。此时,东德情报机构的特工和官员们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我的老部下与西德人做成了一笔笔交易,以泄露东德的国家机密来换取免受起诉。我家的电话每天铃声不断,身陷绝境的人纷纷向我求助。我听说,两名国家安全部前高官已自杀身亡。
迪斯特尔请我吃饭时说:“东德的侦察总局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由你出面向西德人介绍情况,再合适不过了。”
他当然不会让我白干。“我们一起去伯登的办公室(格哈德·伯登当时是西德反谍报机构的头子)。只要供出10到12个至今仍然潜伏在西德的重要间谍,我们保证你不会被起诉。”
轮到我提条件了,我申明要对从前的部下和特工人员负责。
迪斯特尔很快对这场“拔河”失去了兴趣。“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们最终都得进监狱,惟一的差别是饮食待遇的好坏。”
老实说,对方的建议对我充满诱惑。我渴望自由,但我深知,我的自由将意味着牺牲多少情报人员的自由。假如我出卖了他们,他们会怎么看我这个当年被他们称为“头儿”的人呢?
“出卖人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干吧!”我说。
“愿意干的人多的是,”迪斯特尔扔下重话转身离去,“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任何时候都可以陪你去见伯登。”
美国CIA背着西德
指点迷津
1990年5月28日,两位美国绅士出现在我家门前。他们献给我一个大花篮,外加一盒给我妻子的巧克力。
年长的一位头发花白,讲一口略带官腔的德语。他叫哈撒韦,是美国中情局局长威廉姆·韦伯斯特的特使。他的同伴年纪很轻,体格健壮,名叫查尔斯,自称是中情局柏林站站长,可我觉得他的体格和举止更像一位保镖。他很少讲话,谈话期间从头到尾几乎毫无表情。
中情局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我的助手埃伯哈德·迈尔的住址,通过他问我是否愿意接待两位美国客人。我让助手转告他们,到我的乡间别墅来见我。
由于不可能再得到情报机构的帮助,我不得不按照这一行的规矩,在房间的夹板中装了一台录音机,将整个会面过程偷录下来。
哈撒韦使用了一个行之有效的老办法,首先主动透露一点儿关于他的个人情况,期待着我投桃报李。哈撒韦说:“我们知道你是一位坚定的共产党人。不过,假如你愿意帮助我们,可以找我。没人会知道。”他的意思是,愿意向我提供庇护,使我免受北约盟国德国对我的报复。
接着,他又用流利的德语说:“加利福尼亚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气候宜人。”我开玩笑说:“西伯利亚也不错。”大家大笑。“问题是,我不了解美国。我很难想像在美国的生活。”
哈撒韦说,中情局局长韦伯斯特想请我去中情局总部,和他谈一笔交易。他们会给我数目很大的一笔钱。“当然,”哈撒韦说,“你也得帮我们个忙。”
我担心他们会像西德人一样,要我用名单换自由,于是告诉他们,我不想出卖任何部下。
“这样做对你有好处。”哈撒韦说。
他的话惹恼了我。看他跟我说话的那副样子,好像我是个可以任他买卖的无名小卒。
“如果是我主动找你们的,你的话或许不错,”我不再掩饰自己的恼怒,“可我并没找你们。我的底线是不出卖任何手下。假如你们还想继续与我谈话,就正式邀请我去美国。”
“可是你在这里很不安全。”哈撒韦提醒我。如果我留在德国,再有几个星期肯定会被逮捕。我深知这一点。
“苏联总是可以去的!”我答道。
听到这话,他立即警觉起来,意识到至少还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在争夺我。
“别去莫斯科,”他劝我,“那儿的日子苦得很。到一个能过舒心日子的国家去,你可以安安静静地工作和写作。眼下你只有去美国才能做到这一点。”
与在德国坐牢相比,在加利福尼亚或佛罗里达的阳光下安度晚年,的确非常诱人。可我担心自己给中情局送上门去做人质,所以提出,应该以某种形式邀请我去美国。
客人们不太喜欢这个建议。他们说,中情局内部有规定,每年邀请外国客人的数字十分有限。实际理由恐怕是,他们担心西德发现这笔交易。美国人拉拢像我这样一位敌对阵营的老资格高官,本身就是对其欧洲盟友的重大欺骗。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我意识到,美国人与西德人不同,似乎对我在东德情报机构的工作不感兴趣,更关心我对克格勃的了解。
哈撒韦终于言归正传。他说:“你能帮我们侦破一桩大案。我们正在寻找潜伏在中情局内部的一个‘鼹鼠’。他造成了极大危害,我们损失了30多人。”
我估计中情局仔细研究过我与克格勃的关系,猜测我可能知道这个“鼹鼠”的真实身份。
然而我并不知情。
5月29日,二人再次登门,但在正式邀我去美国一事上,仍然毫无进展。
8月中旬,西德通过迪斯特尔提出的交易彻底流产,我的选择范围急剧缩小。中情局显然猜到了这一点,他们又一次来到我的乡间别墅。
9月底,我们又见了一次面,但美方并没有加码。之后,西德的检察官宣布将于10月2日夜间正式逮捕我。
无论美国人、苏联人还是西德人都没注意到,另一个重要的“买主”,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入到这场奇特的“拍卖”中来。
神秘的
以色列主顾
这个神秘的“买主”就是以色列。
1989年11月4日,我出席了一次群众集会,在会上认识了一位叫艾琳·龙格的女子。她是一位学者,也是犹太文化协会的负责人。我接受过她的一次采访,还应邀参加过该协会的一次会议。
1990年夏,艾琳·龙格突然打电话来,说一位叫魏因曼的犹太教士想结识我。于是,我请他到我柏林的家中做客。魏因曼询问了我昔日经历过的迫害,以及在德国面临的官司。对于我过去的职业,他谨慎地避而不谈,但问我是否愿意访问以色列。不久,我收到了以色列《新消息报》的访以邀请。
有人透露,魏因曼曾在以色列情报部门摩萨德工作。
我期待着对以色列的访问。当波恩、莫斯科和华盛顿看到我出现在以色列的消息,会是何等沮丧!我猜想,摩萨德可能想套出我所掌握的有关巴勒斯坦各派别的情报。其实,这方面的情报我掌握得十分有限。无论如何,访问以色列是一条逃离德国的新途径。对于一匹免费赠送的马,就不必掰开马嘴看牙口了。
德国统一前两周,我突然接到魏因曼的电话。他告诉我,访问以色列的事泡汤了,原因是一本新书批评了摩萨德及其情报手法,在媒体引起了轩然大波,那家报社对我失去了兴趣。
我顿时意识到,以色列人在最后一刻胆怯了,显然是担心我的出访会损害他们与西德的友好关系。
形势越来越危急,我面前没有一条可走的路。
沃尔夫回忆录节选三见到斯大林和毛泽东
马尔库斯·沃尔夫/著
斯力/译
1949年,德国正式分裂为两个政治实体。此后,我被东德中央委员会派往莫斯科,在东德大使馆任参赞。为了就任这一职务,我不得不放弃苏联国籍。1949年11月3日,我们一家抵达莫斯科。
在大使馆任首席参赞时,我终于见到了斯大林。时隔多年,这一经历仍然令我难忘。在驻苏使馆的短暂工作期间,我印象最深的是1950年2月为来访的中国元首毛泽东在大都会饭店举行的招待会。当时,我正背对着正门入口处。突然,大厅里鸦雀无声。我转过身,看到斯大林站在离我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他身穿人们熟悉的制服,领子竖着,胸前没有佩戴任何勋章或奖章。
我作为临时代办出席了这次招待会。中苏两国代表团团长互相祝酒。中国政府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和苏联外长维辛斯基讲话时,斯大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后来,他亲自祝了几次酒。在一次祝酒时,他赞扬了中国领导人的谦虚和团结,然后又举起酒杯,祝南斯拉夫各族人民有一天重返社会主义大家庭。就在两年前,南斯拉夫极富魅力的领导人铁托,拒绝接受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要求在治理这个多民族的巴尔干国家上有更大的自治权,南斯拉夫因此被斯大林打入冷宫。我们这些来自对苏联忠贞不渝的国家的人,对南斯拉夫又怕又好奇。
斯大林这位苏联领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圣旨一般令我们诚惶诚恐。在我和大部分来宾的眼里,斯大林和毛泽东早已不再是普通人,而是高高矗立的历史丰碑。 (责任编辑:王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