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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大众中知名度最高的台湾戏剧人,多数内地的观众没看过他的戏,但都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几部有名的戏剧。如今,他说要来内地排戏给大家看
本刊记者/孙冉
暗恋桃花源、赖声川、表演工作坊,这3个词的知名度可能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高。当《暗恋桃花源》20周年纪念首次推出内地版的消息公布后,在很多观众中形成了一种期待,其中既有早已熟知各种版本的话剧痴迷者,也有只闻其名不知其详的仰慕者。
因为台湾第5次复排的版本同期推出,随着上演日期的临近,赖声川变得益发忙碌。可采访中他却意料之外的和蔼耐心,也很专注,清爽的台湾国语,语速平和,健谈且笑意连连。整个采访过程,就像他所说的——有一种台湾特有的“放轻松”感觉,做戏对他来说,或许用“享受”形容更贴切。
赖声川很乐观,对已被电影电视猛烈冲击的话剧市场依然很有信心。他还看好内地市场,称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暗恋桃花源》应该一直演”
中国新闻周刊:你至今创作了27部话剧作品,为何《暗恋桃花源》成为了镇团之宝?
赖声川:它确实是特别的,如果连电影算来是第6个版本,我每一次导都有无限的乐趣,这不算是一种溺在里面的感觉,而是真的有这个魅力。
在节目单里我写道:回想我们创作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个戏不是我写的,也不是第一批编创人员写的,而是这个时代写的,(我)只是时代的笔而已,因此它的力量大也就是在这里。所谓雅俗共赏,有人说它是最佳的例子,任何人来看都不会有问题和困难。
中国新闻周刊:20年来你4次复排,是出于什么理由?都有些什么不同的改变?
赖声川:我感到观众想看。我真的相信,如果中国有百老汇,这个戏就应该一直在演。但台湾的市场就这么大,那大陆是不是可以有这么个市场?
改变的方式很多,只是我要不要而已。有一次我上陈文茜的节目,她期待看到《暗恋》没有《桃花源》,(或)两个不同的剧团在排《桃花源》,一个讲国语一个讲台语。我就笑说可以啊,那你来导。我曾经听过一句谚语,叫东西没坏,就不要去修它。这是很精巧的一个东西,改变它需要一种很细腻的心思,要不就会搞坏掉。
这次内地版的改变主要在细节上,(比如)戏中戏导演变成从台湾来北京拍戏,地点变成北京,演员也是北京的。
中国新闻周刊:很多人惊叹你在剧中将传统文化进行了精彩的创新,你是如何把握传统和创新的尺度的?
赖声川:我从来不觉得传统的东西是古板的,它充满了创意。过去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沉淀,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形式,所以我们要更尊敬传统,越尊敬它越知道怎么用它。这次台湾版与歌仔戏结合也是如此,看我们能把它变成什么样子。
中国新闻周刊:《暗恋桃花源》一直不断在重演,日后还要继续排演不同语言的版本,有些人或许有疑问,你一直强调的创新何在?
赖声川:我可以啊,我随时可以做出更新的戏。有这种疑问的人说明还有很多我的戏他没看过,我有27部作品了,你让我一年都演完也不太可能。要慢慢来(笑)。
希望能为内地戏剧环境打开局面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2001年接受采访时曾对于现在戏剧商业化的趋势表示担忧,而你这次为内地版《暗恋桃花源》做了不少商业宣传,并且启用全明星阵容,这之间不是矛盾吗?
赖声川:剧场从来就是和商业挂在一起的,从古到今。我从来不认为票房好是一种罪过,我觉得反而要看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的目的是赚钱,那么就评价它有没有赚钱,不用评价它好不好;但如果我们的目的是要好好做个戏,当然就要找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演员,如果这些演员顺便还有知名度,这不是罪过,而是它带来的更好的一个条件。但是,如果我判定是个很小众的戏,然后我找明星来吸引观众,其实是害了自己。
《暗恋》不一样,它是适合走这个路线的。说实话我可以找到中戏或上戏刚毕业的学生组一个剧组来排,也保证能很好看,但规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的人也不会这么多。
这就如同莎士比亚,他是个商业作家,虽然很少人会这么认为,他有强大的竞争者,他每天都要努力做一些和别人不一样、更好的事,才能维持他的观众。在某一方面我们有些像,并不是说我像莎士比亚,而是说我们处于同一种生态之下。
中国新闻周刊:那你现在做戏是为了什么?
赖声川:早年我会经常说做戏是为了一种使命感,但现在更多还是在关注自己想要表现什么,做真正关心的事情。可能比较自私。那个使命感去掉之后,有一种放松,但背后会有一个更严谨的、走向更深的人性和生命的一些议题。
谁都不能预料什么是成功的戏,我们也不管那么多,只是从深处来关怀和检查自己,我们关怀什么,在乎什么。那个时代我们在乎的是父辈一辈子颠沛流离的状态,我很想把他们的故事讲出来。
中国新闻周刊:表演工作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赖声川:我们现在每年只做两部戏,两个戏里规定一个至少是原创;有时脚步放得更慢,一年一部,这与台湾近年的经济不景气有关。剧本的创作由我和演员一起进行,有时是我自己在写。关于钱我反而搞不清,我从来不管这些,这也是我们剧团比较特别的地方——他们把我和这些隔离开了,认为我不需要知道这些,全部交给制作人丁乃竺——我太太来处理,我只要问她可不可以做。其实重点是她不想让我担心,做创作的人是不应该去想制作费和票房的问题的。
中国新闻周刊:表演工作坊是亚洲最成功的民营剧团,多年来靠票房能维持,目前内地的民营剧团也在慢慢壮大,你给内地的戏剧人什么忠告?
赖声川:表演工作坊已经有20多年的经验,还是有很多人不太敢相信,我们做了这么多作品,依然还以票房为主要支撑。当然我们赞助的比例越来越多,已经由早期的95%依靠票房到现在的70%,当局对我们也有支持,但最重要的还是作品和创意本身没有枯竭。
你看任何一个古文明,其实它强大的时候,在深层的文化根基里都有戏剧的影子,如古典希腊、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强国它的剧场也会强,话剧是社会这张布的织锦。但现在它不见了。我最近在国内很多城市跑,发现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却没什么演出,剧场在人们生命的织锦中已经消失了。
话剧虽然是舶来品,但从50年代起就有这个传统了,在台湾本来也没有,但我们把它做出来了。(它)在台湾已经回到文化的那个织锦里面去了,所以大家就会有一种期待。能不能让剧场回归到文化的深处,让它变为每个人的一部分,这就是我一直讲的剧场文化。
中国新闻周刊:现在大陆的商业戏剧火爆,原创力下降,在台湾是什么情况?
赖声川:台湾这几年商业话剧也很多,包括百老汇引进的和“国家剧院”自己制作的剧目。前段“国家剧院”的《歌剧魅影》一演就两三个月,我们就无法演出了,文化界都在吵:“你这样做,票价定到6000台币(1500元人民币),那我们怎么玩?2200台币看《暗恋》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很差?”这样的问题会把市场搞得很复杂。
内地的戏剧界目前正处于过渡时期。内地的戏剧界从国家的话剧团为主流,走向一个未定的趋势。当所有国家的话剧团投入市场之后,会产生很大的震撼,同时出现很多商业性的演出,这都很正常。只是问题在于这些商业演出没有找到什么是纯粹商业什么不是。
中国新闻周刊:你自1998年就开始对大陆有动作,也表示以后要在内地每年都推出新戏,你想来大陆做戏,看中的是什么?
赖声川:来大陆是自然,我们处于同一个文化和语境,台湾可以成功,为什么这边不能做呢。作为编剧和导演,有更多观众的地方我为什么不来呢。而且我发现,这里观众的敏锐程度不但不输台湾的观众,甚至超过。
我希望能为整个环境打开一个局面,我觉得《暗恋》是最好的工具,这是我20多年的经验。时机到了,需要几个作品来提高大家的剧场意识。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责任编辑:魏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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