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北关社区巨额集体资产流失内幕调查
淄博北关社区(农村)巨额集体资产流失,不但与上世纪乡镇集体企业改制有关,与目前城市化进程中伴随的征地和房地产开发也有紧密关联。利益相关的农民在此过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本报记者 庞皎明
2006年11月12日,对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松龄路街道办事处北关社区的居民来讲,那是特别的一天。2005年11月12日,北关社区的居民以合法的方式,向担任了该社区长达12年之久的原社区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马兆玉“说了再见”,彼时,马的任期未满。
社区居民刘承良被选举为社区居民委员会主任,在新一届社区委员会班子产生之前,他将履行北关社区居委会主任的职责。“这是十分艰难的一年,我们不但被经济封锁,还要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刘承良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道。
北关社区原名北关村(如今亦惯称为北关村),其居民绝大多数为农民。2000年,管辖北关村的淄城镇被撤消,松龄路街道办事处成立,北关亦由“村”改为“社区”。居住在北关社区的农民,身份并没有随着地名的更换而改变。
从2005年6月起,北关社区多了两把铜锣。负责敲锣的两个村民,是刘佩清和宗树德,他们敲锣的目的是要把村民们召集起来——与一些人抗争,理论一系列不为广大村民所知的内幕。
“铜锣敲响了!黑幕将被揭开!”北关社区的居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如此感慨。
北关社区到底有何内幕?
从2006年8月起,北关社区居民所反映的问题开始进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的视界,而随着记者于11月中旬进行实地深入调查,北关社区巨额集体资产流失的内幕亦开始显山露水。
罢免村官溯源
北关社区的民愤,于2005年10月2日集中爆发。
北关社区巨额集体资产流失的黑幕,从村官被罢免开始逐渐被北关社区的居民所审视。
1993年,当时担任北关村村委会副书记的马兆玉,因为时任主任的去职,顺势当上了北关村委主任。马兆玉在这一位置上,一当就是12年,他同时也是北关村党委书记。身兼两职的他,于2005年10月2日第一次被村民要求罢免。
“居民们开始对居委主任不满,始于去年5月。”北关社区居民刘佩恕向记者介绍,2005年5月11日,他发现属于北关社区的菜地上来了几辆推土机,而此时,社区“两委”(即党委和居委会)也于当日下了通知,要求在该菜园种植蔬菜的北关居民,限于三日内将菜园内的蔬菜全部清理。
“俺们是农民,没有了土地怎么行?”当刘佩恕得知此块菜地已被出让给房地产公司搞商业开发时,不禁一惊。
2005年5月13日,刘佩恕草拟了一份《告全体村民书》,15日,刘将此书贴满了北关社区的大街小巷。“我要告诉父老乡亲,村里的领导在闷头捞钱。”刘说。
自此,往常较为平静的北关社区开始泛起波澜。“以前,我们大都各忙各的。”北关社区一位居民向记者解释,属于城乡结合部的北关社区,“一部分村民在集体企业上班,其他的个体户则忙自己的生意”,为此,以前社区居民也较少关心社区的公共事务,“但从菜园被推土机平整一事发生以后,村民不但开始热心于社区公共事务的运作,也开始对村领导警惕起来”。
2005年5月20日,菜园土地被征事件未平,北关社区与外商合资的企业厂房拆迁事件又起。
当天,位于张博公路西沿路,淄洪铁路与张博路交叉处的原华洋纤维、华洋毛毯公司的厂区被拆除。两家公司的厂房建在北关社区的集体土地上。
北关社区100多名居民前来抗议。据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调查,当时,原北关社区居委会副主任孙兆远为了平息抗议群众的情绪,拿出了一份该宗土地已经转让的协议书。
在《房地产开发转让协议书》上记者看到,淄川区北关社区居委会已将厂房所在的土地转让给淄博金城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转让费为1500万元,协议书签订的时间为2005年3月24日。
村民们向记者表示,他们原先只是为了阻止有集体股份的企业进行厂房拆迁,却又意外发现该宗土地已经暗中转让,这让村民们更加愤怒。
矛头指向,主要是以社区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马兆玉为首的社区“两委”——尤其是马兆玉本人。
从2005年5月15日刘佩恕贴出《告全体村民书》始,各种指向北关社区“两委”不作为的“告村民书”“倡议书”“抗议书”等不断出现。村民向记者提供当时的各种“倡议书”不下10份,在这些“倡议书”中,有落款为“全体村民”的,也有以个人实名的方式出现。
2005年9月25日,北关社区居民依法提出了罢免居委会主任马兆玉的要求。
北关社区的民愤,于2005年10月2日集中爆发。当日,北关社区的居民在锣声的召集下,有选举权资格的居民齐聚一堂,他们试图履行其民主权利——罢免社区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马兆玉。会后,若干居民亦打出了“罢免村委主任马兆玉”的条幅。
然而,村民们的权利伸张,并未获得当地民政部门的认可。其以北关社区的罢免大会违反《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及《居委会组织法》为由,拒绝承认村民们通过的罢免马兆玉的决定。彼时,村民们也只是举行了一个罢免仪式,新的候补主任并没有当场产生。
北关社区居民们罢免行动,引起了淄川区、松龄路街道办事处相关部门的重视。鉴于第一次罢免大会被民政部门认为有违程序,通过相关部门的决定,10月23日左右将再召开全体村民大会,决定是否罢免居委会主任马兆玉的事宜。
马兆玉并没有等到第二次罢免大会的召开,10月中旬,其将辞职报告书贴在北关社区的多个显眼处,表示将主动辞去社区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两个职务。
“马兆玉辞职后,一直希望区政府及办事处给他个结论,他说自己为北关社区的发展兢兢业业地工作。”松龄路街道办事处党工委副书记张文征对记者说,但鉴于当时的民愤,政府不好给他的辞职行为下定论。
北关社区的居民似乎对马的做法并不领情。2005年10月22日,北关社区居民联合签名罢免马兆玉,其中439户签名同意罢免,计761人。北关社区共有800余户家庭,总人口2000多人,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者共计1407人。
新村官理旧账
在1997年,北关村在还清所有债务的前提下,还有3亿元总收入,到2003年时,集体资产总额已达10多亿元,“为什么现在只剩下几千块钱现金?”
2005年11月9日,北关社区的两把铜锣又敲响了。当日,社区的居民举行海选,他们要补选出一名村委主任接替马兆玉尚未完成的任期。
海选的结果显示,时年65岁的社区居民刘承良高票获选。在这次选举,马兆玉也获得了100多张选票。
2005年11月12日,候补为居委会主任的刘承良正式上任,由于社区党委、居委会原来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到改选日期,与刘共事的“两委”人员是与原社区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马兆玉同时上任的人员。社区党委书记一职,由松龄路街道办事处党工委副书记张文征担任。
刘承良对记者表示,新村官上任的第一要务,是清查马兆玉在任时的账目,以期对北关社区居民反映较为强烈的“十几亿集体资产流失”的问题有个完满的解答。“但问题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为了绕一些人“不合作”带来的困难,北关社区村民会议选举了五位村民为民意代表,其职责是“村民有什么意见,可向这五位同志反映,上级有什么指示,可由这五位同志向村民转达”。
在民意代言人小组的协助下,刘承良等人开始对北关社区的集体资产流失问题进行清查。
“当时,北关居委会的账面上,只有463950元。其中,现金仅有2095元,其余均是白条子。”刘承良不明白,在1997年,北关村在还清所有债务的前提下,还有3亿元总收入,到2003年时,集体资产总额已达10多亿元,“为什么现在只剩下几千块钱现金?”
1997年,上任3年多的时任北关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马兆玉以“致村民们的信”的形式,向北关村民汇报工作。
在“经济方面”,马兆玉说:“三年前集体经济总收入千万元,三年后是3个亿,增长了近30倍。”
马的说法,在华洋基金会的一份公函得到印证。这份签署于1998年10月19日的公函上显示,“北关村及华洋集团公司现有总资产3个多亿,净资产达2亿以上”。华洋基金会为北关社区成立的一家农村合作基金会,其最大股东和主办人是北关社区及其控股的华洋集团公司。
在中国共产党淄川区委员会于2004年1月30日颁发的,“关于表彰奖励2003年度区级重点工程建设先进单位、地方财政贡献先进单位和经济强村先进单位的决定”(川委20049号)显示:北关社区因于2003年上缴税金过1000万元,在23个经济强村中名列第三。
然而,这一切都是以前的辉煌。刘承良刚接任居委主任才三天,即被迎面一击。
2005年11月15日,根据山东省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民事裁定书“(2005)淄民一初字第74号”的决定,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冻结了淄博华洋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洋集团”)、北关社区居民委员会银行存款1700万元或查封其相应价值的财产。
此前,淄博市淄川区人民法院受淄博仲裁委员会的委托,于2005年11月1日做出两次民事裁定,依据“(2005)川民保字第7号”及“(2005)川民保字第8号”的裁定,分别冻结淄博华洋集团有限公司1360万元、2300万元或查封相应价值的资产。
为此,属于居委会办公地点的“红楼”及华洋集团大楼等资产被查封。
“我们这一个官司两个仲裁,涉案金额高达5360万元。”刘承良说,一个“超亿元村”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竟然变成负债累累的“穷村”了。
在新任居委会主任刘承良还未能清理集体资产流失之前,新的债务不请自来。这使刘及民意代言人小组的成员认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里边的水很深。”北关社区一位民意代言人说,他们将就此刨根问底。
“华洋航母”改制路径
2001年9月1日,马兆玉在向社区党委汇报工作时称,“村企业的改制没有缩小集体经济的发展和壮大”。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调查得知,北关社区身陷的这一个官司和两个仲裁,其原告(申请人)均为香港信辉纺织有限公司,而该公司,正是与华洋集团成立多家中外合作企业的合作单位。华洋集团旗下的中外合资(合作)企业,其企业控制权和经营权均为华洋集团。
记者注意到,北关社区居民所称“十几亿集体资产流失”的问题,与淄博华洋集团有限公司的运营及改制情况紧密相联。
据淄博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资料显示,北关村第一个与外商(香港景华贸易投资公司)成立的合资企业为淄博华洋毛绒有限公司,时间为1992年。当时,时任北关村委会主任的韩春祥为公司董事长,时任华洋人造毛皮厂厂长的马兆臣被任命为公司总经理。
此前,北关村委会于1980年代注册了“淄博华洋实业总公司”(即“华洋集团”的前身),其下辖有华洋人造毛皮厂等多个集体所有制企业。
华洋集团发展到在1997年,“华洋航母”已初步形成。据当时该集团的公开资料表明,集团公司下辖5个核心企业,它们分别是:淄博华洋毛毯有限公司、淄博华洋毛绒有限公司、淄博华洋纤维制品有限公司、淄博华博布艺有限公司和淄博华洋玩具有限公司。
那时,马兆玉为集团公司的法人代表,而马兆臣则是多个集团下属企业的董事长。马兆臣与马兆玉为胞兄弟关系,马兆臣为兄长。
“年产过亿的毛毯有限公司,96年投产。毛绒公司扩大了海派生产。建材公司固定资产翻了三翻。新上了美术瓷和日用瓷项目。空调总汇上交利润比93年增长近3倍……集团公司与各企业签订的97年任务目标书,除制粉设备厂外各企业都比96年增长一倍左右……为2000年完成10亿元奠定了良好的基础。”1997年,集北关村“两委”领导、华洋集团法人代表三个职位于一身的马兆玉如此表示。
1990年代,在我国乡镇集体所有指改制的大背景下,北关村控股的华洋集团也加入了产权制度改制的浪潮。
1998年9月21日,北关村党委、北关村村委决定对华洋纤维有限公司、华洋毛毯有限公司进行第一次内部股份制改造。
依据北关村“两委”1998年第5号文规定,决定将上述两家公司的集体股份,“对领导层人员的参股给予20%左右的适当优惠”。
而依据1998年12月20日华洋集团华字(1998)第7号文件,在集体保留20%股份的前提下,华洋纤维和华洋毛毯将按1:1的比价,分别将两公司450万元和140万元的内部股份额转让给北关村村民及华洋集团所属内部职工。这是第二次改制。
通过这两次改制,华洋纤维持股比例中,以马兆臣、马兆玉等人为代表的管理层占中方持股比例的49.36%;在华洋毛毯的持股比例中,管理层则占到了50.88%。
1999年5月,北关村“两委”决定再进行改制。北关村再将华洋纤维有限公司所持股份6329758元转让给香港信辉有限公司。为此,华洋集团在该公司的股权由原来的65%变为36.82%。在此前提下,华洋纤维董事会进行了变更,北关村退出董事会,新董事会中,中方人员仅留马兆臣、马兆玉兄弟二人。
记者了解到,华洋集团此两企业的改制方案,于1999年12月28日及2000年1月19日分别获得淄城镇人民政府城政发(二000)1号和淄川区人民政府川政企改字(2000)3号通过。
“我到现在还质疑,企业领导层凭什么能优惠20%,而村民购买股票时却只能是1比1?”北关社区居民谭秀荣在华洋集体旗下的企业共持股50余万元,如今,包括分红在内他仅收回了一半左右的成本。谭说,“企业改制涉及集体资产,但村‘两委’领导都没有召开村民大会讨论,这明显违反了《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的相关规定。”记者于2006年11月中旬在北关社区采访调查期间,持与谭秀荣相似观点的居民为多数。
2001年9月1日,马兆玉在向社区党委汇报工作时称,“村企业的改制没有缩小集体经济的发展和壮大”。
“现在我们企业资本现状是,纤维制品有限公司35%的股权,毛毯有限公司10%的股权,三维有限公司50%的股权,纺织有限公司60%的股权,陶瓷有限责任公司51%股权”,马说,“集体股份较大,是实实在在的集体控股企业。”
2003年7月2日,华洋毛绒集团公司总经理马兆臣亦称,公司将着力“搭建三个平台,壮大毛绒业,做强医药业”,力争每年增速保持在50%以上,到2007年销售收入突破30亿元。
华洋集团旗下的毛绒公司虽有雄心壮志,但北关社区的居民还没等到其2007年以期实现的目标。
据记者调查,马兆玉等人将华洋纤维、华洋毛毯及华洋毛绒三个公司进行整体迁移,并将前两个公司的厂房全部拆除。后一公司的厂房在北关居民的阻止下,没能被全部破坏。
2005年5月,前述“菜园土地被征事件”及“华洋纤维、华洋毛毯两工厂厂房拆除事件”,使得北关社区的居民对社区“两委”的领导,以及华洋集团管理层失去了信心。
区联合工作组的结论
令人感到吊诡的是,审计报告结论刚得出没多久,北关社区及华洋集团价值5360万元的资产随即被冻结、查封。这更加重了北关社居居民对审计结论的质疑。
由于前述事件的激发,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北关社区的上空。
2005年6月17日,北关社区居民蒲冬将北关社区“目前村民意见较大且得不到村‘两委’正面答复的情况”,向山东省委、省政府有关领导反映。
记者在知情人提供的举报材料上看到,北关社区居民所反映的问题主要有三:第一,关于华洋集团改制涉及集体资产流失的问题;第二,村领导未召开村民大会,私自出让集体土地的问题;第三,华洋集团企业管理层涉嫌挪用集体资产的问题。
北关社区的居民向记者回忆,2006年6月20日,淄川区党委即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了举报材料所反映的问题。
翌日,由区纪律检查委员会、信访局、民政局、公安局、审计局、国土局及松龄街道办事处组成的“区联合工作组”进驻北关社区。
区联合工作组分成多个小组,所进行工作也各不相同。
“我所在小组的工作主要是安抚群众。”由淄川区纪律检查委员会下派到工作组的能蒙山向记者解释,其所在小组主要向社区居民宣讲政策,安定民心。“反映哪些问题,该找哪些部门。”能说,土地方面的问题应该找国土局,涉及违法犯罪的则应该向公安部门举报。“当时群众情绪较为激愤”,为了避免冲突,联合工作组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反映问题的群众要理性。
2005年9月14日,山东博华有限责任会计师事务所接受(区联合工作组)委托,对北关社区居民委员会、华洋集团、北关村务物业管理自1994年1月1日至2005年6月30日的会计资料所反映的收入、支出情况进行了审计。
在审计报告“博华宗审字(2005)第87号”上,记者看到,2005年6月30日所有者权益合计:44420604.27元,其中北关居委会4738200.92元,华洋集团公司39603370.85元,物业管理79032.50元。所谓“所有者权益”,指的是企业投资者(股东)对企业净资产的所有权,即是全部资产减去全部负债的余额。
而以区工作组名义,于2005年10月6日得出的结论是,经调查进行调整后,截至2005年6月北关居委会、华洋集团净资产总额1796.65万元。
北关社区的居民,并不认可审计报告的结论。“光不要说前几年已经高达十几亿的集体资产,1997年的3个亿都到哪里去了?”蒲冬向记者分析,由于华洋集团旗下的企业绝大多数做的都是“订单生意”,“基本上不存在产品滞销的问题,亏损更不可能。那钱都到哪里去了?”
令人感到吊诡的是,审计报告结论刚得出没多久,北关社区及华洋集团价值5360万元的资产随即被冻结、查封。这更加重了北关社居居民对审计结论的质疑。
2006年11月15日至16日,记者多次联系主持该宗审计的淄川区审计局副局长李荣军,李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与资产审计报告同样重要的,是区工作组对北关居民关于土地问题的反映。
记者在一份未落款未盖章(北关社区居民证实此为区联合工作组文件)的“反馈意见”上看到,区联合工作组的对此问题有这样一些结论:
关于反映吉祥路商业街征用土地问题。(一)面积问题——“面积测算准确”;(二)土地批准权限问题——“本宗地土地批准程序合法”“土地征用不须要征得居民大会或居民代表大会同意”;(三)土地补偿标准问题——“征地补偿安置方案经国土资源部审查批准”;(四)占用土地类别问题——“菜地”。
此外,还有“关于清华苑小区土地转让问题”和“关于蔬菜技术服务中心用地问题”等三个北关社区居民所反映问题的反馈意见。
吉祥商业街风波
吉祥商业街是淄川区重点招商引资开发项目,开创了一个由政府与企业共同打造的商业街区,政府领导予以高度重视
吉祥商业街征用土地的问题,即是北关社区居民罢免时任居委主任马兆玉的直接导火索。如今,由此问题所引发的风波亦没有结束。
2006年7月10日,淄川区人民法院在吉祥路商业街原所属北关社区的土地上,采取了强制拆迁措施。彼时,尚有7户未拆迁的住户。
“当得知法院的人来强制拆房子的时候,北关村来了400多人。”北关社区的居民介绍,他们拿着大喇叭,高喊“维护我们的权益!”等口号。
2006年11月14日,记者在吉祥路商业街遗留的拆迁现场看到,部分尚未拆迁完毕的房屋只剩残垣断壁。北关社区居民抗议强制拆迁时所悬挂的标语,依然飘在空中。
据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调查,该宗土地的征用始于三年前。2003年10月9日,国土部对淄博市城市建设农用地转用和征用,即《关于淄博市城市建设用地的请示》(鲁政发200345号)做出批复(国土资函2003414号),同意其相关请示。
同年10月19日,淄博市人民政府公示征用土地方案公告(2003第028号),开始征用北关社区位于吉祥路规划中的集体土地。11月19日,淄博市国土局征地补偿安置方案公告(2003第031号)出台,北关社区被征用菜地约4.64公顷,土地补偿费及安置补偿费合计296.3275万元。
2004年4月14日,淄博纵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简称“淄博纵横”)以招标的方式,竞得包括原北关集体土地在内的一宗土地(即吉祥路商业街)。
2004年4月17日,淄博市人民政府同意将该宗土地使用权转让给淄博纵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淄政土(偿)2004286号”,同意其用于建设吉祥路商业街。8月19日,依据淄博市人民政府“淄政土(偿)2004323号”的批复,淄博纵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可取得该宗土地的《国有土地使用证》。
令北关社区居民不解的,不仅是征用土地的面积和补偿标准问题,他们发现了一个更为诡异的事实——已经被淄博纵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取得使用权,并办理《国有土地使用证》的北关社区土地,才于2005年元月26日在区委组织部,由淄博区土地收购储备管理中心(甲方)、松龄街道办事处(乙方)和北关社区居委会(丙方)签订“协议书”。
淄川区国土局土地储备管理中心主任白光祥向记者解释,该宗土地征收、储备“完全符合当时的政策”,“那个时候,都是按着当时的政策来的,但现在的政策跟以前有所不一样。”白说。
北关社区的居民认为,既然集体农用地已转换为国家建设用地,并被房地产开发公司竞得,国土储备程序应该在这之前走完。
“村民所说的那份‘协议书’,并不证明那时才将该宗土地进行储备。”白光祥说,那只是一份补偿协议。
然而,记者在该“协议书”上看到,第五条如此规定:本协议一经签定,该地块即由甲方支配,由乙方负责督促丙方根据工程施工进度停止生产经营活动,进行清除,交出土地使用权,否则,甲方有权停止付款。
“我们的土地已经被淄博纵横房地产开发公司支配,土地收购储备管理中心支配的是哪块土地?”北关社区的居民说,这一问题近乎天问,“而淄博纵横房地产此时出现,更使问题显得扑朔迷离”。
为了查清该房地产公司的相关情况,北关社区居民蒲冬、黄衍东等人进行了调查。
公开的材料显示,淄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最大股东为上海纵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记者在淄博纵横于2003年6月18日向当地工商局申请设立公司(注册号:1851421)的登记事项上看到:该公司注册资本1000万元,法人代表王卫明;股东有三——上海纵横、淄博恒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李永熙)、华洋集团(法人代表马兆玉);股权分别上50%、40%和10%。马兆玉被聘为公司经理。
颇为蹊跷的是,公司法定代表人履历表上,法人代表的相片不同。贴在该表右上方的相片及附在左下方法人代表身份证复印件上的人并非同一人。
“贴在右上方的那张相片是我的。”北关社区居民刘业祥向记者表示,该相片是其在华洋集团工作期间,为赴美国学习时拍摄的护照相片。
知情人向记者出示了一份淄博纵横成立后的公司登记情况,其中,华洋集团的法定代表人为李永熙,而马兆玉则变成了淄博恒业投资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2005年8月,上海纵横以土地使用权增资4000万元注入淄博纵横。原股权比例变更为上海纵横90%,淄博恒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8%,华洋集团2%。
2006年6月17日,记者在淄博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调取的资料则显示,淄博纵横股权如下:上海纵横80%,上海纵横10%,华洋集团2%,另有8%由一位自然人股东所持。
如今,淄博纵横在征用的城张社区段已建好若干楼盘。售楼处的侯小姐告诉记者,淄博纵横是当地政府通过招商引资项目引进的企业,在淄博纵横所引发的多种售楼宣传品上,记者看到这样一些表述:
“吉祥商业街是淄川区重点招商引资开发项目,开创了一个由政府与企业共同打造的商业街区,政府领导予以高度重视,被列为淄川区”1358“重点开发项目,吉祥商业街区的规划、建设受到前所未有的行政关注。”
记者调查了解,为了搬迁被征用土地上的北关社区住户,当地政府颇费心思。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该地块原有的39户房屋已经进行拆迁,目前尚有7户拒绝搬迁。
经被拆迁户证实,该地段住户的拆迁方式分为三种:第一种,针对有亲属在政府机构、事业单位工作的住户,动员其亲属做拆迁户的思想工作,如果未能顺利拆迁则停发该住户亲属的工资;第二种针对经商人员,若不同意搬迁,则扣留或吊销其营业执照;第三种与前两种不同,由于尚未拆迁的7户家庭“在政府手中没有把柄”,他们的住宅暂时得以保留。
记者采访了多户已被拆迁的家庭,及尚未拆迁的7户家庭中的5户人家,他们反映,当地执行的是“先拆迁后补偿安置”的做法,而已拆迁的住户,补偿及安置目前仍未落实。
“我们并不是不同意搬迁,但问题是必须先落实补偿及安置的问题。”尚未被拆迁户孙启成对记者说,他希望淄川的天更蓝、草更绿,但补偿安置未落实好之前,他将“以性命保卫自己安身立命的财产。”
对于不肯拆迁的住户,淄川区某政府部门的一位官员认为那是“他们胡搅蛮缠”,“打个比方,搬迁需要的补偿安置一共是10块钱,国家已经给他们11块钱了,现在他们反倒想要13块钱,那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这位官员如此向记者表示。
集体资产流失迷踪
“虽然事情盘根错节,但北关社区的问题肯定是个大案,我们期望更高一级的政府部门能够为我们伸张正义。”
如今,吉祥路的征用早成定局,但北关社区被拆迁的居民及在此种菜的居民表示,菜农仅领到地上附属物补偿及青苗费补偿,至于土地补偿等费用,北关社区居委会的账目上至今没有体现。
土地征用款只是北关社区集体资产涉嫌流失的一小部分。北关社区的居民向记者表示,通过社区相关人士的调查取证,巨额集体资产流失的问题已经在社区居民中形成共识。
“集体资产的流失,除了企业改制外,还体现在村领导设立个人公司及买卖集体土地两大块。”北关社区一位参加调查集体资产流失的居民向记者表示。
2002年,山东华洋制药有限公司成立。“2002年,淄博华洋集团通过重组原淄博市淄川第二制药厂,成立了山东华洋制药有限公司。”在《人民日报—华东新闻》2004年3月10日第3版上,时任华洋集团总经理马兆臣如此表示。
然而,记者在注册号为3703002801776的公司变更登记申请书上看到,山东华洋制药有限公司的企业类型为“私营”,注册资本1600万。投资者为四个自然人,其中包括马兆臣和马兆玉,二人共投资960万元。该登记书填写日期为2002年5月16日。
2003年,山东华洋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成立(于2005年更名为山东鲁润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其注册资本为1000万元,二马共同投资850万元。
“他们这些钱从何而来?”
北关社区的居民同时认为,山东华洋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的注册资金,来源为华洋集团旗下的华洋纤维。在填报于2004年3月12日,山东华洋投资发展有限公司2003年年检报告书上,记者看到,在其“其他应付款”中:华洋纤维1000万元、华洋物业管理公司1万5千元,华洋集团777.1387万元。
“山东华洋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5月,而2004年3月的年检报告书上,还反映着该公司对华洋集团及旗下公司的负债。”黄衍东说。
在淄博调查期间,记者多次试图联系马兆玉未果。记者来到华洋制药厂区要求联系采访马兆臣,其相关工作人员称其在威海出差。二人手机均已设为关机状态。
除了成立私人公司以外,在前述拆迁华洋毛毯厂房的事件上,村民们亦发现了蹊跷之处。
根据山东鑫源有限责任会计师事务所于2003年2月对华洋集团固定资产的评估,毛毯纤维车间评估净值为1992.7170万元。而当时居委会将土地转让给淄博金城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时,转让费仅为1500万元。
北关社区居民向记者反映,厂房拆迁后,部分设备转移到新厂,但毛毯纤维车间的去向不知所踪。居民们追溯到1994年,当时村委私自向区蔬菜技术服务中心出让土地的1575282元亦不知所踪。
据记者调查,在马兆玉即将被村民罢免时,其给社区两委所分发的各种福利,约计50万元。
更值一提的是,马被罢免后,华洋集团财务总监黄玉华携多项账本忽然失踪。黄的一位亲戚向记者证实,黄已于2005年变卖了其在淄博的家产。“她已经到新西兰去了。”黄的亲戚说。
除了巨额的集体资产流向不明以外,记者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北关社区及华洋集团目前所欠银行的贷款,高达3亿多元。
中国农业银行淄博市淄川区支行公司业务部的工作人员程海向记者证实,北关社区及华洋集团目前还身背该行约1.1亿元的贷款。至于该笔贷款是以何种形式抵押,程表示不方便向记者透露。
“如果能卖的都卖掉了,我们以后靠什么生活?”新任居委主任刘承良说,“一个原本拥有超亿元资产的村庄,如今却背负重债。我们的集体资产哪里去了?又是谁以集体的名义向银行贷了那么多的款?”
“虽然事情盘根错节,但北关社区的问题肯定是个大案,我们期望更高一级的政府部门能够为我们伸张正义。”刘说。 (责任编辑:李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