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男子昆明办学

　　42学生被弃广东

　　本报记者　郭敏　李进红　实习生　程映辉

　　武定农民朱来佺以为女儿朱春梅进了昆明这所华侨职业技术学校后，就找到了“铁饭碗”。所以，2006年7月7日，女儿跟他说学校要组织学生去广州实习，他就全力支持，特地将1700元实习费给女儿打过去。没想到两个月后，他竟然接到女儿哭着打回来的电话：“同学们都被骗了，校长跑了，学校也没了，我们回不去了。”

　　朱来佺一下子懵了，赶紧给女儿当初就读的东南亚华侨职业技术专业学校（下称华侨职专）打电话，可电话根本就没人接。真的遇见了骗子？40多个孩子都被弄到广州一家工厂实习，现在回不来，怎么办？

　　日前，本报记者辗转于武定、安宁、昆明等地进行调查，试图揭开这所神秘学校及其神秘校长的重重内幕。

　　承诺很诱人 众多孩子报名

　　朱来佺垂头丧气地向我们讲述了女儿读书的经过——

　　2005年中考结束后，朱春梅落榜了，她本来打算在原来就读的武定县民族中学复读。可老师说，昆明有技校来学校招生，招生简章上承诺毕业后分配工作，到缅甸、泰国或江苏、广东等地就业。同时招生学校还要求每所中学推荐一名免费生就读，朱春梅报名并成为该校推荐的免费生。招生学校没有老师到场，仅仅通过武定县教育局向各中学发了几份学校简介和招生简章。

　　8月28日，朱春梅在父亲的陪护下来到学校。学校租用的是昆明市西山小海口的一所学校的教室，校方说这里是暂时校园，第二年将搬到关上的新教室去。为了让女儿有个好的学习环境，朱来佺特地请了学校的两位老师吃饭，两位老师保证：“您就放心吧，在这里，没事。”

　　在武定县，和朱春梅同去的，还有另外四个孩子，其中有三个是自费，一次性交清了3年的学费，共5980元。读书期间，朱春梅只在放寒暑假时才回家，她说：“学校管理很严，能学到东西。”

　　记者在朱来佺提供的一份招生简章上看到，该校号称“台商华侨投资办学，学生军事化管理，缅、越、英口语教学，一年技能强化，学生百分之百就业。”其招生范围面向中国及东南亚各国。其开设的专业有“电子科技、艺术、珠宝工艺、经济管理、建筑工程”等，收费标准为3年一次性交清为5980元；分三次交纳则第一、二学期2980元，第三学期1500元；分6个学期交每学期要交1190元。毕业后由“云南省劳动厅颁发职业资格证，华侨职专颁发3年制缅泰越英语毕业证，入学即与学校签订就业协议，毕业生100％推荐就业。”

　　记者从该校一份“班主任工作手册”上看到55名学生的资料，包括学生的姓名、籍贯、家庭住址、家长姓名及电话。生源分布于红河、楚雄、文山、玉溪、昆明、昭通、临沧、丽江等地，其中有一名学生甚至来自贵州省威宁县。

　　而校长屈春辉，则自称旅缅华侨，因为这个背景，朱来佺们对学校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学生广州实习　学校悄悄关门

　　朱来佺介绍，2006年7月，女儿突然回来跟他说，学校要组织学生去广州实习，每个学生要征求家长意见，并交纳实习费1700元。“当时说要到第三年才实习，怎么二年级就去了呢？”朱来佺虽有疑惑，但听说很多孩子都要去，就答应了女儿。

　　没想到女儿去了才半个月，就给家里打来电话：“领我们去的老师已经走了，工厂说校长是骗子，把我们扣在这里工作，满三个月才能回来。”更让朱来佺担心的是，朱春梅和她的同学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所在的工厂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孩子说工作就是生产电线，一天要工作12小时，早晨很早起来，晚上要加班，打电话都是半夜偷偷跑出来打的。”朱来佺赶紧联系其他家长，其他家长也都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他们没有出过远门，去了那么远怎么回来呢？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家长们非常担心。

　　记者按照招生简章上面留的电话打过去，一位接电话的男子称自己原来确实是学校的招生老师。“当初学校答应我招一个学生给800元的提成。”但是该男子为学校招了两名学生后学校未兑现承诺，“我就不给他们做了。我也接到了几个电话，说学校关闭了，但我半年前就没在这所学校了。”

　　11月18日，记者在昆明市西山区小海口找到这所华侨职专，校园里冷冷清清，一个教室被附近的中学占用补课。负责看守学校的张孝访老人介绍，7月7日，学校把学生带走之后，校长屈春辉就把钥匙给了他，“他说他要去昆明，但那以后再也没来过。”

　　张孝访是出租校园给华侨职专办学的那所专科学校的老师，据其介绍，这所学校开办一年来，实行军事化管理，学生每天早晨6时30分起床，晚上10时休息。“还整得成，学生都服服帖帖的，还能学到外语。”张老师也教过那些农村来的技校生，“个个调皮捣蛋，打架、酗酒、谈恋爱，什么都做，到了这儿，都好了。”他还介绍说，校长屈春辉惩罚学生非常严厉，看见学生吸烟，马上从外面买回两包烟来，把三五支捆在一起，“让他抽个够”；有学生外出不请假，或者没有按时返校，就要关禁闭，“找间空教室，里面摆上桌椅，放上纸、笔、课本、报纸，让你“面壁思过”、写体会，去厕所也要限时，吃饭有人送进来，一关就是两天。”

　　记者看到，校园里的黑板上还用汉、缅、越三种文字写的关于学校的介绍、办学理念。张老师介绍说，这里是学生被罚站的地方，犯了小错误，就要在这里站上1个小时。该校确实实行三语教学，老师都是昆明一些大学没毕业的学生，“一个月500元，不合格就换人，还挺严的。”

　　几个电话“搞定”教育局

　　11月5日，记者来到武定县民族中学，校长李培文听完记者的介绍后，称他们学校也接到几个家长打来的电话，请求学校帮助证实昆明的技校是真是假，并要求学校设法解救被困在广东的学生。李校长表示，学校最早接到这所学校的招生简章是在2005年5月，并且是通过县教育发下来的，“我们仅仅是把招生简章复印给学生，学生去不去纯属自愿。”因为是县教育局教育股发下来的东西，学校并未质疑招生学校的合法性。

　　记者随后到来武定县教育局教育股，股长马荣斌尚不知一年前发给各中学的招生简章已导致几个孩子被困在广东了。马股长介绍，2005年4月，他第一次接到华侨职专打来的电话，“一男子在电话里称他是缅甸华侨，打算在云南援建一所中学，让我把本县条件比较差的中学的资料传真给他。”马荣斌将资料传真过去后，“他们又打来电话，说他们在昆明办了一所技校，可以招收学生，要把招生简章给我们寄过来，让我们帮忙发到各个学校。”就这样，马荣斌又把华侨职专的招生简章下发全县的中学，表示“要学生自愿报名”。

　　事实上，马荣斌与这所学校所取得的全部联系就是通过电话。武定县经济落后，教育基础差，每年都会有港、澳、台等地的热心人来投资助学，教育局每天都会接到东南沿海的一些人要求资助贫困学生的电话，所以“对这类事也就没有怀疑，毕竟人家是好心嘛。”

　　11月18日，记者在华侨职专的会议室内发现几百封已经写好的信封，信封的固定格式是“XX县市（区）XX乡镇中心学校校长（收）”和“东南亚华侨职业技术专业学校”。空白处已经填写上了双江、砚山、马关等近百个县的地址。由此可见，这所学校是想遍地撒网，狠狠干一番“事业”的。

　　校长是“能人” 头顶冠盖多

　　11月8日，记者找到出租给华侨职专办学场地的某专科学校。该校副校长黄某向记者介绍了屈春辉与该校联系办学之事。2004年，屈春辉通过该专科学校的一位老师与校方取得了联系，屈向该校初步表达了联合办学的意向。“我们开始跟他谈，觉得还不错，但是后来发生办学理念上的冲突，我们就放弃了联合办学这个念头。”黄说。

　　据黄副校长介绍，随后屈春辉要求租用专科学校在小海口的老校区，“他开始说让他的学校挂靠在我们学校名下，学生毕业后由我们学校颁发毕业证，我们要求查看他的办学审批手续，他拿不出来，我们也就没有答应。”但是，屈春辉还是租下了专科学校的两间教室、两间宿舍和一间会议室，“租金为每月5000，我们让他先交5万的押金，他一直拖着不交，现在人走了，什么都没了。”

　　记者后来在该校2006年的一份招生简章上看到“东南亚华侨职业技术专业学校与云南省某某学校应会员企业的要求”的字样。黄副校长说，当初华侨职专招生时也打着这样的旗号，后被他们发现制止了该行为，并将事情经过上报给省教育厅。

　　在与海口这家学校接洽期间，屈春辉的身份一直是旅缅华侨、四川某商会会长、东南亚华侨商会研究会秘书长，言语间流露出与云南省各层官员关系熟络。

　　校长消失了　学生难回家

　　屈春辉把钥匙交给了张孝访，一去不返。临行前还将一张存折交给张，嘱咐其给三个被广东工厂退回来的学生退实习费。

　　张孝访对屈春辉的印象是：“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办大事的人，言语行动雷厉风行，有军人的风范。”但是其为什么中途将学校放弃，将学生送往广东工厂而销声匿迹呢？记者试图拨打屈春辉曾经留下来的电话，但一直无法接通。

　　在一份考生报名表上，有屈春辉的介绍：“原籍四川泸州，旅缅华侨，‘中国疆域’历史学博士，‘华侨职专’教育长，在东南亚各国从事与祖国贸易牵线搭桥的工作，‘东南亚华侨商会研究会’秘书长”。记者咨询了云南省教育厅职教办，工作人员称并无该校办学申请审批的资料。

　　记者从该校今年的一份招生简章上看到，该校今年的开学日期是8月6日。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联系上这位”神秘校长“。

　　记者后来在网络上查找到关于华侨职专的信息，却找到一份参加今年中央电视台“赢在中国”的策划书。该策划书称：“通过对大陆市场一年的商业调查，发现一个能迅速赚钱、合法融资的创业项目：职业教育联合办学。该项目第一年只在云南省运作。前期投入只需要100万元，便可在一年内合法收入六千万元，纯赚现金不低于2000万元。”项目名称是“华侨职专东南亚华侨中西结合医院”，后面留的联系人的电话，正是屈春辉的。

　　被留在广东打工的40多名孩子，部分已经设法偷偷地跑回来了。11月20日，记者联系到了刚从广州工厂回来的丽江市玉龙县拉市乡学生木凤娟。

　　“当时在校读书的时候觉得这所学校的教学、管理都很不错，我们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外语啊，电脑啊。”今年7月份，校长屈春辉跟他们讲要去广州工厂学习、实践，“2年以后发毕业证，要去的人必须交当年的学费1700元，而且还要提交实习申请才可以去，不愿意去的同学留在学校继续学习。”后来全班57名同学去了42个，其他不去的留在学校学习，但是随后也被弄到不同地方打工去了。

　　所有学生从7月7日离开昆明到广州工厂后就与校长失去联系了，“有一天工厂的主管就对我们说，我们被骗了，校长已经拿着钱跑了。我们的钱都交给校长，没有办法，我们就得留在工厂里打工，生产电线。”木凤娟介绍，学生打工的工厂实习倒班制，工人必须每天工作12小时，工资实行压月制，多劳多得。由于工作强度大，很多学生都承受不了，10月份已有20余人偷偷离开，12月还有一些同学要回来。“但是，厂子缺人的时候，他们就不让我们走”。

　　昨日，记者再次联系了朱来佺，他告诉记者，其女儿将在12月底和其他同学一起回来，回来后还会找一所学校继续读书。

　　而神秘校长屈春辉，却没再露面，记者以家长的口气给他发过短信，也一直没有得到反馈。

　　屈春辉为什么要如此匆匆收场，目前看来还是个难解之谜。《云南信息报》供稿

(责任编辑：李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