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全方位“顽童”
“得罪人本来是我很内行的事情，我根本不在乎。”
撰稿／贺莉丹（记者）
“Hello，我是李敖！我是李敖！”电话刚接通，李敖就自报家门，声音听起来温和高昂。
71岁的无党籍“立委”李敖已是台湾政坛“老顽童”，如同孙悟空大闹天宫，其行其言狷狂不羁，常常让人瞠目结舌。不久前他在“立法院”亮出电击棒和催泪瓦斯弹、秀裸照阻挡“军购案”，道具层出不穷。台北、高雄选举紧锣密鼓，李敖此前就高调宣布参选台北市长，其蓄势待发之态，更是引发舆论密切关注。
11月14日，李敖先生接受了《新民周刊》的电话专访，畅谈自己近期种种“兴风作浪”。
“我是借用演员的道具”
记者：很多人对李敖先生不久前用电击棒和催泪气体大闹“立法院”一幕印象深刻，你为何要策划这样的抗议方式？是“努力把它演成喜剧”吗？
李敖：（开怀大笑）列宁有一句话说，无产阶级之所以加入资产阶级的议会，就是要颠覆它、把它搞翻。现在李敖大师之所以加入国民党和民进党的所谓“国会”，就是要丑化它。
我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来表达他们所谓的“神圣国会”根本是狗屁！这不是“国家”，也不是“国会”，所以我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把它们丑化。
记者：现在有说法是，李敖的这次“闹场”可能触犯多条台湾“刑法”，最重可判3年，且一旦获罪你将丧失参选台北市长资格；雷倩也表示告你妨害公务……你考虑过这些后果吗？
李敖：我根本不在乎！“立法院”对我任何的所谓纪律性处分，事实上他们做不到，也不敢做。雷倩跑到地方法院检察署按铃告了我，这个事情闹到了“立法院”以外的地方，我要反击她，目前就是这样子。我要追查：雷倩你不是美国人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做所谓“国会议员”？你有没有放弃美国国籍？我要调查，这个事情还有得玩。
记者：几天前我跟你的助理联系时，你正在“立法院”公然亮出自己年轻时的裸照，你以前也曾在质询时公开亮刀子，拿狗链讽刺美国绑架“军购案”……你好像总要运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道具，为什么要这样？
李敖：因为它（“立法院”）是个戏台，在我看来，什么所谓的“神圣国会”都是狗屁，对我而言这完全是个戏台。因为演戏嘛，所以需要一些道具。
记者：那现在的你是一个演员吗？
李敖：我不是演员，可不是演员也可以用道具啊……（笑）我是借用演员的道具。
记者：有人评价说李敖这样运用道具的做法意在为自己的台北市长竞选拉抬人气，你是否赞同？
李敖：我的人气还需要用这个方法来拉抬吗？！讲这种话的人没有见识，证明他的视野很低、很浅、很狭窄。
记者：接下来你还会在“立法院”用类似道具来表达你的抗议吗？你当时就宣称要带臭鼬到“立法院”来熏阿扁。
李敖：可动用的东西很多啊，好比说蜇人的马蜂就是一种，台湾有一种叫做土蜂，假设有5个土蜂飞到“立法委员”雷倩的头上一蜇，就把人蜇死了。所以搞不好我就带一窝土蜂去……花样多得很，那样玩的话有得玩了。（笑）
臭鼬是保护性动物，不太容易找。臭鼬也很难控制，如果你跟它素昧平生，你把它带到眼前去臭别人，搞不好它臭你一下也受不了，除非从小养它。臭鼬也是蛮好的动物，好玩的宠物。
最重要的实事是挡住“军购案”
记者：你最终希望反对“军购案”能达到怎样的效果？
李敖：台湾一开始提出6108亿元军购价格，被我们挡住了；然后马英九他们就说，这个叫做“凯子军购”，太贵了， “凯子军购”就是“冤大头军购”。后来他们的口号是说改成“合理军购”，可是我说，只要有“购”字就不合理。因为美国根据《台湾关系法》，这个法律上的英文是provide，provide是“供应”，没说是卖给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说是“买卖”呢？所以我要把它挡下来。
（美国）提供的（台湾）要不要，台湾还要研究啊！美国不是要免费提供给英国吗，英国还不要呢！对不对？并不是说非要不可。为什么我要跟大陆、跟北京打架呢？为什么我要干这种事情呢？
记者：不久前，一位匿名的前“美国在台协会（AIT）”官员说，台湾某些“立委”阻挠台当局“军购案”，简直可以获得大陆“颁授勋章”。你是否在意有人因此给你扣上“红帽子”？
李敖：反过来说，赞成“军购案”的是不是美国要给勋章给他们呢？至少我拿的是中国的勋章啊，我没拿洋鬼子的勋章。这是胡扯嘛！（笑）
记者：当选“立委”的这近两年时间，你运用自己的身份为台湾社会和民众办了哪些实事？
李敖：最重要的是我挡住了“军购案”，不向美帝买武器。目前我们还挡得很好，挡住了。
记者：这些钱省下来可以做什么呢？
李敖：从陈水扁上台以来，6年来已经自杀了1．5万人了，台湾常常有这种消息，什么一碗泡面妈妈跟小孩三个人合吃，还有一个小学生到学校里拿别人吃的剩饭晚上带回去给爸妈吃……人已经都活不下去了。
所以钱省下来不要买武器，买武器干什么？！这批武器买下来，等最后一批到的时候是15年以后了，你买了武器谁来用啊？
记者：在你看来，目前的台湾是否真正具备民主社会的要素？
李敖：我讲台湾的民主是假的，一般人不太了解这一点，所以我才做了很多动作证明台湾的民主是假的。人家觉得我在所谓“国会”里面放个毒瓦斯、或者公布裸照这种是怎么怎么样，其实台湾民主最严重的一点就是，它的在野党超过了111席，半数才110席，在野党超过了半数居然不能组阁，这是全世界所谓民主政治里的大笑话，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你还配合少数的执政党，让它通过预算，你可以挡住预算嘛，可是马英九他们就窝囊嘛，就这样子通过预算；第三，正式在“国会”表决的时候，上一次表决两岸直航条例时，有85个民进党的全部党员全体不进场，他们自己像赶鸭子一样集中在一起，也不敢投赞成票，也不敢投反对票，也不敢投弃权票，全世界的民主政治就没有这种政治。所以我说台湾民主政治是假的。
“参选台北市长是要抢到台北市跟‘烂中央’来对抗”
记者：你个人的从政经历很丰富，2000年参选“总统”，2004年参选“立委”，今年又参选台北市长……
李敖：（笑）没有，没有，我选着玩的！因为选市长便宜，只要200万元新台币，相当于50万人民币。选“总统”要1500万台币，那次参选“总统”是新党出的钱，我没出钱。选“总统”太贵了，对我而言，玩不起。如果我再玩的话就要自己出钱，我可没这个钱！
记者：那别人就很好奇，李敖到了71岁怎么还那么热衷政治，要参选台北市长？
李敖：这些人的看法就是头脑不清，混蛋嘛。我不是热衷政治，而是利用这次（台北市长）选举。那么好的一次机会，我可以把我的意见讲出来，把我的看法讲出来，把我的指南针亮出来给大家看，这是我宣传我思想的一个好的平台、一个好的机会而已。
记者：“立委”身份给你带来的最实际的变化是什么？
李敖：耽误我很多时间。就好像牛顿一样，牛顿是大科学家，也是国会议员，做国会议员会耽误他一点时间；音乐家威尔第也是国会议员。为了救国救民，总会耽误一点时间。
记者：作为无党籍“立委”，你是否满意自己参选台北市长时单枪匹马的处境？
李敖：我一辈子不是干这个事情吗？我一辈子就是干单枪匹马的事情，不是吗？（笑）这就是我们厉害的地方！过去在法国有个人叫伏尔泰，就是一个人在玩儿的，我就是一个人在玩儿的。
可是现在所谓“选举”，一个人是不行的。我举个例子，好比说3个礼拜以前，现在同样选台北市长的郝龙斌代表国民党开始选举的时候，那一天的广告费是600万台币，就是150万人民币的广告费，他在21个电视频道曝光、在4个大报做满版广告……这个怎么玩得起？我当然玩不起啊！你做选举的话，你个人当然是势单力孤。人家是靠组织跟你玩，你是一个人。
记者：对你交纳200万元新台币保证金参选台北市长的原因一直存在诸多猜测，马英九之前也曾对外表示，李敖参选台北市长“威胁蛮大！”比如有人说你是于公为宋楚瑜、于私为2007年你自己的“立委”选举暖身……
李敖：我暖什么身？我是为2007年选“立委”丢人！我的选票已经很低，我在2007年选“立委”的时候有这个记录对我不好，一场失败的市长竞选的记录对我并不好。所以，“有人”都是一些糊涂蛋，在那儿乱猜，都不正确！
（宋楚瑜）他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儿子，我为什么要帮宋楚瑜的忙？这些人都不用脑筋的。我讲过，我跟他的位阶不一样，宋楚瑜选台北市长跟别人全一样，就是为了修桥造路盖水沟，他们是建设台北市；我参选台北市长是要抢到台北市跟“烂中央”来对抗，是跟他们完全不同的水平。我承认，如果搞修桥造路盖水沟，宋楚瑜非常能干，可这不是我的目标，我的目标他们干不了，因为干那个需要很厉害的人，跟陈水扁对干这种的，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大笑）
记者：岛内舆论认为，“凡人用脚想都可想到李敖绝对选不上”。在你看来，自己当选台北市长究竟有几成胜算？我们注意到，你出场时有9％的民意支持度，现在据说下降到只有4％，你认为自己能最终胜出吗？
李敖：如果以选票来评估、以成败来论英雄的话，这个历史上没有了一个人，什么人呢？名字叫做文天祥，历史上就没有文天祥了。文天祥代表什么？代表圣人的境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文天祥）他打不过蒙古人，他为什么还要打？真的英雄、真的圣人不是以成败来论的。
记者：那么对你而言，过程与结果，哪个更重要？
李敖：同样重要。就好像你问一个足球比赛一样，只告诉你足球比赛中哪一队踢赢了，你不看比赛的过程，你高兴吗？你也不高兴。所以过程与结果一样重要。
“我是闻玫瑰的老虎”
记者：原来你著书立说就可以了，现在从政后可能每天要面对很多人和事。
李敖：你著书立说，如果不兴风作浪的话，你就变得孤芳自赏。你的力量出不来，没人知道你在干什么。所以一方面要著书立说，一方面要广为人知，一般书呆子不会这样搞。
记者：那你自己是否经历了一个从治学到从政的转型，还是一开始就是这样？
李敖：我一开始就注意：第一，我们这些人口袋里有点钱，不会被人家收买，我们能够保持独来独往；第二，你才能够跟团体来对干，要对干，你的声音要出来，你的声音人家不知道有什么用呢？像英国诗人华兹华斯的诗讲的，在山里面有一朵小黄花，孤芳自赏在开，没人知道它。那有个屁用啊？对不对？我不是小黄花，我是那种闻小黄花的老虎。英国有个诗人叫布雷克，他说，“我心里有一只老虎，它在闻一朵玫瑰”。老虎忽然有闲情逸致去闻一朵花的香，我是那种老虎。
记者：但从政一定会影响你读书、著书立说的时间，你怎么协调这个矛盾？你的精力是否够用？
李敖：会影响一部分。现在还好，因为我书读得已经太多了。当然我现在71岁了，总是慢慢走下坡了，一定的，很正常。（笑）
记者：你原来说过你是“一个正确的人活在一个错误的地方”。
李敖：是。我现在努力在使错误的地方错误少一点，目前干的就是这个事情——一个游戏。我究竟在台湾住了57年，为了台湾的好处，为了中国的统一，为了抵抗美帝，总是要做一点事情。
记者：你原来说过自己是“患有所不辞也”，现在还是吗？现在在台湾，你觉得知识分子是否还具备这种责任与担当意识？
李敖：我没有什么患，现在是“患有所不避也”，现在的患就是我的年龄开始衰老了。台湾的知识分子不多论了，一群书呆子或一群呆子，一群没有用的人。
记者：这中间有你能看上眼的吗？
李敖：只要照镜子我就看到了。
记者：你刚刚讲到了“混蛋”这个词，我想到不久前的台北市长竞选演说中你谈到，“民主这东西是一个圈套：给你们自由选择领导人的权力，但只给一堆混蛋给你选……”
李敖：没有错，是一堆混蛋给另外一堆混蛋来选，选民也很混蛋。（笑）
记者：你这样会不会得罪很多人？你把选民也得罪了。
李敖：得罪人本来是我很内行的事情，我根本不在乎。
记者：你似乎总是一骂一大片，这是出自竞选策略或是本来性格？
李敖：本来我基本上是玩世不恭的、游戏人间的，所以我才能够这样快乐。否则的话都被气死了。
记者：你不也常说自己是“小李飞刀，千刀万里追”吗？
李敖：是啊，可是现在混蛋太多了，追不胜追了，只能一概而论了，不能个别解决了。
记者：有人评价现在的李敖是由“文化顽童”转型为“政治老顽童”，你同意这个称谓吗？
李敖：我是全方位的“顽童”，各方面都是，我对女人也一样。（笑）
陈水扁是老脸皮厚
记者：目前岛内“倒扁”声浪不断，陈水扁的弊案也越揭越多，大家都好奇，为什么这样一个贪腐的领导人还能一直赖在职位上不下台？
李敖：因为（陈水扁）他当了所谓的“总统”以后，他在“宪法”上有个特别保护，就是怕“总统”三长两短影响了政治，所以特别保护他，除非涉及了“内乱罪”或“外患罪”，他在做“总统”的这4年里任何法律都不能够套在他头上，他不受刑事法律的诉追，所以变成有所谓的“豁免权”。他有“豁免权”，他才能够老脸皮厚地这样干下去，只要没有说是“内乱”或“外患”，他可以强奸女人，也可以作奸犯科。
记者：在你看来，陈水扁还能在“总统”的职位上赖多久？
李敖：按照（台湾）“宪法”的保护，他当然可以赖下去。台湾的“宪法”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结果你忽然变成小人，它就没办法了。过去定“宪法”的人也没想到，一个所谓的“总统”是这样子烂污、这样子不堪、这样子无耻，所以对他也没办法。
记者：那陈水扁会不会跟吕秀莲等达成类似以下台交换赦免的协议？
李敖：吕秀莲拿什么给他交换呢？没有东西交换啊！一般人都不懂法律，譬如吕秀莲说以后你犯法我要赦免你，这个做不到，因为台湾的赦免条件是，你要判了罪或在诉讼期中，我才可以把你赦免，他（陈水扁）这个案子还没有进法院，根本无法赦免，所以吕秀莲要赦免他也没有法律根据。
并且这个官司要等判决确定了以后，搞不好拖了十年、八年，那吕秀莲（可能）都死掉了，怎么赦免他呢？不可能的事情！赦免无从谈起。
记者：陈水扁与民进党在岛内目前究竟处于怎样的境地？
李敖：老脸皮厚，死拖活拖。所以台湾把自己的机会都慢慢拖垮了，都没有了。
记者：但是我们看到在“倒扁”声浪下，目前民进党“挺扁”也很厉害。
李敖：那是一群混蛋互相共生的结构，当然互相保护。
记者：你怎么评价现在岛内的政治生态？
李敖：台湾现在乱七八糟，这很正常的，在一个小岛上夜郎自大、坐井观天。■ (责任编辑：王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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