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悬赏百万难捉外挂元凶
文/本报记者 马军
外挂，寄生在网络游戏上的作弊软件，据说几乎每个玩家都用过。但它却涉嫌违犯《刑法》多条法规，犯罪金额动辄高达百万元，嫌犯可能会被判刑三到五年。
为了对付神出鬼没的外挂，盛大公司近日祭出了8百万的赏金。
记者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传奇外挂”四字，随便点开一个链接，联系电话和公司地址都赫然在目。在网上能轻易找到的东西，用得着花800万来悬赏捉拿吗？
经调查，记者发现，怎样将网上遍地开花的外挂绳之以法，从网游公司到警方再到检察院都头疼不已。
首先警方立案难；其次进入司法程序后，取证和案件定性都很难。对这种获利迅速而巨大的网络犯罪行为，公检法部门迄今还没建立起一套有效的基本应对机制。
盛大的百万悬赏挂出后，每天收到的举报信，达上百封之多。但在近3个月后的今天，盛大新闻发言人告诉记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分钱颁发出去。
盛大“人民战争”遭冷落
“这次盛大悬赏，就是要发动一场人民战争。”盛大新闻发言人诸葛辉这样对记者说。
盛大的“人民战争”是什么概念？在去年11月底盛大宣布传奇免费时，曾自诩“72万最高在线、100万热血行会”。算下来，“热血传奇”至少有几百万的玩家。如果这些人被发动起来，其影响不可谓不大。
但是，玩家的反应，至少从网上来看，有些冷落。
填两份表，就有可能领取到盛大的百万奖金。听起来不是什么难事，但资深玩家“混混小浩”，压根儿也没想过去赚这笔外快。
“混混小浩”还不到20岁，在成都工作，是传奇最早的那批用户之一。记者在百度的“热血传奇吧”里找到了他。
“这么大的悬赏金额，难道你没动过心吗？”记者有些好奇。
“没想过，天上掉馅饼的事最好还是少想。”“混混小浩”说，万一引火烧身，就麻烦了。第一是怕报复，第二也是难度太大。玩传奇已5年的“混混小浩”，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去举报，“我也确实不知道是谁做的，现在做外挂的人都很隐蔽。”
常跟他一起玩的网友们，同他一样也都不太热情。“大家开玩笑的时候也常说去举报，但是说真的，我想没人会去举报的，毕竟枪打出头鸟。”
在各个网游论坛的“热血传奇”版块，以及百度的“热血传奇吧”等地，玩家们都表现得相当冷淡，还有不少网友对盛大祭出的这一招充满怀疑：“我猜是杀鸡给猴看”，“也可能是一种炒作”……
6000条举报没啥用 800万赏金不好拿
记者从网上得到的初步印象，却在接下来向盛大求证时被颠覆。盛大法务部负责打维权官司的法务专员郑武告诉记者，自从悬赏发出之后，他们每天都能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网友的上百条举报信息。
按照每天100条算，两个多月来盛大至少接到了6000条举报。这个数目之大，让盛大方面不得不派出一个人，每天花几小时的工夫，专门整理这些举报。但对于盛大来说，如此多的举报中，真正有用的信息实在是微乎其微。
“网友们是误解了我们的意思。”郑武说，绝大多数网友提供的是一些私服外挂的网站IP、下载地址等。
这8百万赏金并不好拿。那些你能在网上轻易找到的信息，别人也能找到，盛大显然并不愿意为这么点儿东西掏钱。
盛大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一句话，就是外挂制作者的个人信息。
“难度是很大，但不排除有这样的知情者。”郑武说，如果一个玩家玩了很久，只要他用心，就可能在购买外挂的过程中，通过与对方聊，知悉机器在哪里，人在哪里。
盛大曾打入外挂内部
直到现在，盛大还没有抓到过哪怕一名外挂制作者。
“我们曾打入过他们的内部”，盛大法务专员郑武说，“外挂的制作者，都是一些技术高手，非常隐蔽。但他们基本上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代理商则是另外一个圈子。他们知道从哪里拿货，知道什么时候新的外挂会“研发”出来。这两个圈子接触的渠道很清晰。
不过极其隐秘，群主也很警惕，一般人根本不会放进去。通过一个代理商的关系，郑武他们进了其中一个群，目睹了买卖双方的接触过程。
在群里，谈话的层面仅限于销售。制作者在群里发布最新外挂，哪个代理商有意向的话，双方再私下进行单独交易。这样的网络联系方式不止一个，并且经常更换。打入这个群，并没有给郑武他们带来多大的帮助。
郑武所在的部门有5个人，他对这个团队的网络搜寻技术相当自信：“抓私服比外挂容易得多。以我们现在团队的能量，一个私服的机器在哪里，人在哪里，账号在哪里，我们都能大概确定一个位置。”
即便这样，对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外挂制作者，他们几乎一筹莫展。
“地下工作者”隐藏太深了
在几个月前，有一款名叫“极限外挂”的传奇外挂，被盛大举报到了公安部门。郑武他们获得了这款外挂的一些线索。只是具体的制作者，他们没有找到。
因为没有具体对象，不知道犯罪嫌疑人在哪里，最后没有立案。“这些‘地下工作者’隐藏太深了，公安部门也没有办法”，郑武无可奈何地说。
外挂制作者的消息却很灵通。盛大报案的第2天，“极限外挂”就自己关闭了其服务器，销声匿迹了。
“他们跑得太快了，等我们去取证时已经取不到了。”更多的情况是，当盛大开始行动，办起案子时，一个挂早就卖完了，该赚的钱也赚到了。
“制作外挂肯定需要高手，这个圈子的人不会多，他们转战各款游戏，看哪个游戏火就做哪个游戏的外挂。”虽然在网上的外挂满天飞，但实际上真正能用的，并且好用的，就是郑武提到的这拨人做的。
“这样的技术高手，你们没想过收编他们吗？”对记者的这一问题，郑武笑着说：“他们不肯的，因为利润太高了，做三个月就可能拿个上百万甚至几百万。就算我们每个月给他们2万的薪水，也差得很远啊。”
用800万来“外包”案件
“这800万不可能都花出去。”盛大郑武说，把这笔悬赏理解成一个基金更好些，即长期打击盗版侵权的基金。
他说，现在玩家们有一个误区：我把信息报给你了，你就给我这笔钱。但实际上，只有提供制作者本人的信息，才有可能获得奖金。
实际上，盛大寄予更大期望的，是专业团队来承办这类案件。比如安全公司或律师事务所。在盛大看来，这些机构既有技术力量，也有法律背景，“完全能胜任我们团队目前在做的事情，类似于‘外包’的含义。”
捉拿外挂的案子确实不好办，首先是立案难，其次取证也难；再者，一个案子的周期长达半年到一年，加上警方的案子本来就非常多，盛大想让警方把案子排到前面去，需耗费很大精力，自然是巴不得赶紧“外包”。
盛大所面临的困境，是整个游戏行业的难题。对于数量巨大的网游玩家来说，“几乎没有人不曾用过外挂”，在这种泛滥成灾却又被熟视无睹的网络犯罪行为面前，800万的悬赏或许更像是在表决心。
“经典100关掉了，但你看到我们悬赏的一百万拿出去了吗？要智慧的看这件事。”盛大发言人诸葛辉对记者说：“我们目的是建立一个机制。”
无疑，盛大是想先把影响放出去。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目前盛大的一个窘境，即：此类案子在警方立案都相当困难。
派出所民警好言“劝退”报案记者
犯罪金额动辄高达百万元，为何警方很难立案？记者决定报案试一试。
第一个举报电话打到了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的网监中心。但对方说，他们不对外受理案件，要举报的话，到当地派出所举报。
记者随即以中关村网民的身份，来到中关村大街派出所。
“外挂？”在座的几个民警同志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外挂内挂”，一民警笑着对其他人说：“看来我们都落伍了。”
后来，进来一个20岁左右、戴眼镜的年轻民警问记者：“你什么意思？报案？”
记者诉说了一遍来意，眼镜民警愣了一下，他说派出所从来没接过这种案子，需要向海淀公安分局的网监请示一下。然后他拨通了网监中心的电话，跟那边商量了大约5分钟之后，放下电话问记者：
“这个外挂给你造成了什么危害没有？没有你怎么报？你来报案，你要说清楚这个外挂给你造成了什么损失，造成了什么危害。”
“对我倒没有什么危害，我就觉得这是一种犯罪行为，所以来举报。”记者答道。
民警为难地说：“目前上级没有通知我们应该怎么办。建议你直接跟游戏公司联系一下。”
谈话间，记者注意到，这个派出所的办公室里虽然摆着几台很旧的电脑，但都没开机，堆在一起，估计挺长时间没人用过。眼镜民警也对记者说，他们这个派出所只能上“公安网”，上不了互联网。
他相当有耐心的劝记者，“你可能是好心，觉得外挂这种行为不对，来报案。但这种外挂谈不上有什么社会危害性。”
民警的态度真是好，不厌其烦的劝告记者：你要是装备丢了，可以给你登记，但外挂没啥危害，我们就算接了这个举报，到了网监那里也立不了案，等等。在民警同志的苦口婆心之下，记者只好选择放弃。
网警也不了解外挂归谁管
听派出所的民警说，这类网络犯罪他们查不了，都得转到网监中心。于是记者又来到海淀公安分局大楼5层的网监中心。
这里可比派出所气派多了，6台电脑全部是液晶显示屏。大门背后，贴着一张日常监控网站的表单。
对外挂，网警们倒是能明白，但他们说，自己一般就是负责监管网吧，以及处理宽带号被盗等网络犯罪，却从来没办过外挂这种案子。
“外挂应该归文化部门管吧。属于民事纠纷。”网警的语气有些不确定。记者再问，他干脆说：“我们对外挂也不了解。”
记者致电北京市版权局。一名工作人员说，现在这事他们也不管了，而是属于扫黄打非办来负责。记者继续打电话到扫黄打非举报中心，对方说，目前他们还从没收到过这样的举报，而且他们没有专业技术人才，在互联网上查起来比较难，需要举报人提供情况和线索，否则很难查，也搜集不到足够的证据。
在北京市，前后至少有3个部门监管过外挂案件：现在是北京市委宣传部下属的文化市场行政执法总队，通过12318扫黄打非举报电话来接受投诉；之前是北京市版权局和北京市公安局。
在中国，对游戏外挂的监管，目前并没有明确的相关规定。
据盛大法务部的郑武透露：起初，盛大跟版权局、文化局等单位都保持着密切联系；但后来郑武他们发现，与这些单位打交道“比较迂回，没有多少力度”，而且办下来常常没什么结果。于是后来他们基本上就只跟警方联系了，因为这样更直接。
郑武说，版权局和扫黄打非办没有执法权，因此必须联合警方一起行动，“像电信机房这样的地方，只有警方才有权力进入搜查。”
“外挂第一案”：检察官上网“充电”
到目前为止，国内还从未对外挂进行过刑事判决。
被称为“外挂第一案”的“瑞星原副总卖传奇3G外挂”一案，因涉嫌“侵犯著作权罪”，在今年5月被海淀区检察院提起公诉。这也是外挂在我国第一次进入司法程序。
瑞星杀毒软件公司原副总裁谈文明，在两年前跟妻子和大学同学三人，凭着两台服务器、6台电脑、一个假名账户，在北京“研发”出网络游戏“传奇3G”外挂，并在网上公开销售1年，牟利达280余万元。
因为是第一个，这个案子的意义不可谓不大。“整个网络游戏业都在等待着这个案子的判决。”盛大法务专员郑武说，一旦判下来，就对这类事件有了定性的意义。以后网游公司在向警方举报时，就都可以参考这个案例。
但是，负责该案的检察官吕国玉告诉记者：“经过海淀区法院前后2次延审，至今还没有判。”
能够成为“外挂第一案”的公诉人，吕国玉有自己特定的背景。他毕业于中央财大信息管理系，所学专业跟计算机有很大关系，2年前他又通过了全国司法考试，得以成为一名检察员。同时具有电脑和司法这两种背景，在目前的检察官中还比较罕见。
吕国玉说，像私服、外挂这样的词汇，上网查一查，还能知道怎么回事。但对于一些比较专业的术语，像开发代码、汇编、反汇编，没有感性的认识，理解起来会相当困难。
即便学过计算机的吕国玉在办理此案时，也仍感到费劲。光是阅读公安机关转来的卷宗，他就看了一个星期，“还没能形成自己的观点”。碰到不明白的地方，他也要上网“充电”。足足花了两三个星期的准备，起诉书才得以成文。
“这种案件太新了”，吕国玉说，外挂非常多，也存在了好几年，但因为在取证、司法界定等方面，都存在很多问题，所以此前从来没有进入过司法程序的。
“以前在公安部门内部就消化掉了，不可能进入检察机关。公安部门也不知道定什么罪，所以都不会送到我们这里来。”
但在2004年12月，高院和高检就侵犯著作权下了一个新的司法解释，同时规定：网络侵权非法经营数额较大的构成犯罪。于是，适逢其时的传奇3G外挂案，就成了吃螃蟹的第一个。
“这个司法解释出来，才有了一个突破。我们觉得这类案子能定了，公安部门这才把这个案子交了过来。”
“外挂案”原始证据最易被销毁
起初，警方认为这个案子违反了行政法规，属于非法经营罪；但吕国玉他们认为，它更多是对著作权的侵犯。
“所以我们就把定性改了。当然这还只是我们检察院的观点，法院是否认同还不知道。” 吕国玉让记者盯紧一点儿，说这个案子可能最近就要判了。所以就退回公安部门补充侦查。
他对这个案子感觉最困难的还是：此案涉及到很多的犯罪竞合，既有一定的非法经营性质，又有一定程度的侵犯商业秘密，同时还涉及了破坏计算机系统罪。
“现在还没有专门针对它的法条，所以就只能从相关的法规来‘靠’。”《刑法》第286、217、225条都可以“靠”得上，最后“靠”到了“侵犯著作权罪”上，是因为这一项的取证相对可行一些。
这个案子能破，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当时涉案人员太明目张胆，其公司、服务器、账户都摆在明面上。盛大的郑武说，自从这个案子后，几乎所有的外挂都转入了地下，不少人甚至把服务器架到了国外。
这种网络案子侦破起来，跟传统案件有非常大的不同。比如取证之困难，就让公安人员和检察官不胜其烦。
“它不像我们面前的这个茶杯，你敲掉哪一块能够看出来”，吕国玉说，就算拿到了嫌犯的电脑硬盘，但能否作为原始证据，都可能引发巨大争议。
这种电脑硬盘，公安部门首先是进行封存，然后拿回来鉴定。但是，硬盘上的数据谁都可以修改，甚至保存时间都能修改，“你怎么才能确定这就是最原始的？”
盛大悬赏
9月，盛大网络发展有限公司悬赏8百万，捉拿其旗下一款网络游戏“热血传奇”的外挂。“只要提供查有实据的线索，盛大都会给予现金奖励。”1个月后，盛大再次抛出1百万赏金，锁定其中一款外挂“经典100”的制作者。
外挂
盛大法务专员郑武的解释：外挂以前也叫辅助工具，就是为了帮助网络游戏玩家自动练功的一种软件。比如练功需要不断敲击键盘，辅助工具就能帮助完成。但后来外挂却变味了，成了修改工具。比如将玩家的生命值修改到无限，这就破坏了游戏的公平性。这种外挂叫变态外挂，或恶性外挂。 (责任编辑：车东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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