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芦苇黄了,芦花白了。有诗曰:春夏芦苇一片绿,秋后芦花赛雪飞。诚哉!
那是在省城的野生植物园里,我观赏过篱圃秋菊、盆栽黄花后,眼前突现一片雪白飞动的芦花,秋风萧萧,芦花簌簌,顿使人产生一种飘逸美、野趣美——那一片雪白冰莹剔透之色,几夺众菊之艳,几令诸木黯然!人们纷纷在它身边摄影留念。 城里人久违了芦苇、芦花。
芦花,花也?絮也?穗也?百花、百谷谱系中可能皆无其名。它不争名位,不求闻达,结穗、吐絮、开花,花开花谢,悄然来去,只把一道洁白素净之美景带给秋天,带给人们。
芦苇非花、非木、非竹。它扎根、拔节、分蘖,挺直无数秆细长翠绿的身躯,或一丛丛、一片片,或一望无际地铺展、摇曳在路边道旁、塘堰水湾、沟洫毛渠、沼泽湖畔,无需人们播种、施肥、浇灌,只把满目葱绿之色带给自然,带给大地。
芦苇的倩影,早在几千年前就出现在《诗经》里。《诗经-蒹葭》有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有人说,《诗经》305篇,最爱就是这首《蒹葭》。蒹葭,就是长在水边的芦苇。芦苇苍黄,芦花飞白,一大早还打上了一层如霜的白露,那长满芦苇的水边该是一处野渡吧,没有板桥,没有扁舟,隐隐约约的雾,在水一方的人,如真如幻,扑朔迷离。
芦苇绿时,爱和水、和湿地在一起。水,滋润养育着芦苇;芦苇,荫蔽护卫着水。芦苇让水避免直接受到骄阳酷暑的蒸发;让水中的鱼虾自由自在地在它的棵间根部逡巡、游戏、捉迷藏;让水中的野禽翠鸟在它的怀抱周遭栖息、繁衍、嘹唳、翻飞——当洪水发怒时,密密匝匝、丛丛簇簇的芦苇,又遏制着水的狂暴恣睢,以无数秆纤细柔嫩之躯,肩并肩,手挽手,抱成团,担当起保土护堤之责——
芦苇枯后,总是和谷物在一起,和人们的生活在一起。人们把它编结成簸箕、笆斗、帘子,作为农具之用;人们把它制成芦席、芦扎,围成一圈又一圈,用来囤积丰收的粮食;人们用它来搭盖庵棚、围扎菜园地;人们用它的秆茎造纸、造棉、造丝,用它性寒味甘的根茎入药,治疗肺疾之症;爱美的人们还把芦苇、芦花采摘回家,和黄色的稻穗、红色的高粱、青绿的南瓜放在一起,拼制成一幅绝妙的秋收插花图;吹箫弄笛的人还会剥开芦秆,小心翼翼地取出秆里一层洁白透明的薄膜——葭莩,把它粘贴在箫眼、笛眼上,让箫声更凄切、笛声更悠扬。
可别以为芦苇只是柔弱之物,苇秆纤纤,娉娉婷婷,小风吹来飒飒簌簌,大风吹来偃伏一片;可别以为芦花只是观赏之物,芦花沾露,如雪如霜,如梦如幻。你看,《水浒》中的朱贵,于水亭之上,弯弓搭箭,射将出去,那翠廊般的苇丛里,或败芦折苇间,便突然撑出了一只小船,一杆长篙亲波点水,一趟趟地把各路英雄好汉送上水泊梁山,那茫茫荡荡的芦苇水港,可是啸众举义、卧虎藏龙的好去处;再想想白洋淀、沙家浜里那无数秆芦苇、那无边际的芦荡,当年可是刀、是枪、是箭、是梭镖,是埋葬侵略者的坟场!
深秋了,到原野里去,到池塘边去,到水泽湖畔去,去看看芦苇,去赏赏芦花,去游游芦荡,去体会体会一袭蓑衣、一篙点水、一叶扁舟摇出芦苇、芦花间的况味,那可是一种美的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