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套房子在24层楼上,天晴的时候,可以看到燕山,仿佛一个刚睡醒的女子,在远方很好看地卧着。站在窗前,眺望远山,幸福的感觉,像蚂蚁,在皮肤上爬来爬去。可有时某些莫名的失落,像交警擒着罚款单从背后袭来一样,那时就没有幸福可言了。
实在很难给幸福下一个定义,常识说幸福是一种感觉,没错。但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少女手腕部位的皮肤撩过清水时的感觉,还是一朵月光下的花,把自己打开时与空气发生细微摩擦的感觉?大概幸福有时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如此说来,幸福或许是一种禅——而禅是什么?又没人说得清,这无非表明,所谓的幸福有时就是一拳打在空气里。
现在幸福可以量化了,也就是国家统计局搞的那个幸福指数。幸福可以搞指数,打一个比喻,就是幸福是水,而幸福指数却是一个量杯,你的幸福是20ML,还是50ML,甚至是500ML、1000ML,都一目了然。据此我们可以说,那些只有20ML幸福之水的人,是小幸小福,而那些有1000ML幸福的人,就是大幸大福。换种说法就是,有人住小土屋,有人居大别墅,好像前者就一定痛不欲生,而后者就欲仙欲死。事实并非如此。作为一个小民,我对幸福,从来没有量化过。当然喝高了,会感觉幸福就是那个酒瓶子,可以装得下整个世界;如果清醒了,幸福还是那个酒瓶子,只是它怎么也装不下一颗心。
有些人,把有房有车有事业有能耐看作是成功的标准。然而,我要说,成功与幸福实在没有多大的关系,成功与幸福,从来都不是双胞胎,如果硬说他们有什么血缘关系的话,那只能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有时甚至连这些都不是。这不是我瞎说,那些所谓的成功者,不知有多少是在风月场上买醉。他们的幸福指数指的是硬件吧,但一台电脑硬件再硬,如果没有软件兴风作浪,那也只是废铁一堆。希望幸福指数只有真正地与家居环境、服务态度、工作心情之类的挂钩,也就是说,硬件更硬,软件更软,成功与幸福,才有可能是相同的血型,甚至情同手足。
或许,所谓幸福就是那两根铁轨,伸向远方,有谁知道它们的寂寞。生活的小火车——哦,多么俗的一个比喻——在上面“吭哧吭哧”地跑过——每一个人都是它的潜在乘客。只是,这一列火车上,我看到卧铺车厢里有人辗转反侧,而硬座车厢里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却打起了呼噜——这是多么幸福的呼噜,在他的梦乡里,如果火车脱了轨,也应该是幸福的脱轨。以我个人经历来说,许多年前,站在车上,整整一天一夜,腿都站肿了,去看远方的她,内心的喜悦像感冒病毒一样,可以传染每一个与我接近的人。而现在,睡在软卧车厢里,还要用两片安眠药才可以把后半夜勉强拿下。或许,幸福这东西,与时间还有关系。小时候,玩过沙子,那种快乐,仿佛沙子就从来不是沙子而是金子的表兄弟一样;而现在,不用你说,反过来了,金子变成了沙子——我这样说还有另一个意思:没有谁可以捧住一把沙子,它总会从你指缝里漏出去。似乎我可以重新演绎一下所谓的“幸福指数”——幸福就是从手指缝里不停漏出的那些沙子,多得你数也没法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