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22日,列兵瓦连京·扎斯卡洛夫因为忍受不了毒打和勒索,自动离开了部队。人们找遍各个医院、停尸房、阁楼和地下室,但这名义务兵有如人间蒸发。一晃12年过去了,2006年9月,他母亲接到一封电报:“妈妈,快给我汇回家路费吧……”在遥远的原始森林中的一家私人农场“为奴”多年后,瓦连京·扎斯卡洛夫终于回到了家。 可是让他母亲崩溃的是,瓦连京又被囚禁起来,因“逃兵罪”可能被判处最高7年有期徒刑。俄《莫斯科共青团员报》记者对这件曲折而离奇的故事做了详细的报道。
本报专稿 粟周熊
监狱式生活的开始
斯塔罗莫林诺村村口的那棵桦树被认为是“幸运之树”。新婚夫妇、考上大学的新生和应征入伍的新兵,在离开村子之前,总要在大树的枝叶上绑上“一路顺风”的布条。1994年1月一个滴水成冰的早晨,瓦连京·扎斯卡洛夫嘴里叼着一小块白布条爬到了树的顶端。“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当地司机帕沙叔叔暗地里叹了口气,“到部队去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部队不欢迎这种又犟又拗的人。”
事实真是这样。那年西伯利亚的冬天出奇地冷,在往征兵点开拔的前夕,瓦连京的慢性支气管炎加重了,因此他到部队的头几天过得很不顺。到克拉斯诺雅尔斯克的集合地点后,新兵们在那里遭了8天的大罪:只能轮流在木板凳上睡觉。头一天瓦连京的背包还让人偷了,那可是亲戚们打点给他上路的,里面有换洗的衣服、备用的袜子、一个大圆面包和一只在路上吃的烤鹅。母亲后来还知道,瓦连京当时在发高烧,但部队只给他塞了几粒药片,就再也不管了。
父母接到第一封信后,心里直叫苦:原来儿子被分到了驻扎在赤塔郊外的一个基建工程营。很快,父母的担心得到了证实:这支部队召来的新兵绝大部分都有过犯罪前科。瓦连京在信里描写部队生活时抱怨说:“我根本就没料到来这里得过监狱式的生活。”
瓦连京随后被派往博尔贾车站,那是一个偏远的原始林地带。到那里的第一天就有人警告他们说:“这里的原始林就是法律,谁也说不清子弹会从哪边飞来!”
逃兵
儿子从博尔贾发给父母的第一封信就是要钱。可到哪儿去弄呢?母亲阿列克谢耶夫娜自己的工资老是被拖欠,而丈夫在农庄也只供给面粉或糖。当年9月1日,阿列克谢耶夫娜接到了一封有部队首长签名的信,信中说:“你们的儿子于8月22日擅自离队。”
夫妇二人决定启程去儿子的失踪地博尔贾。阿列克谢耶夫娜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当地女居民,是个叫塔季扬娜的中国女人。阿列克谢耶夫娜向她倾诉了自己的不幸,塔季扬娜却见怪不怪,说在他们博尔贾5层楼的阁楼里经常住有三四个部队的逃兵,他们一个个都被揍得皮开肉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和脚都肿了,还冻得冰凉,看着都让人心疼。
夫妇俩到了儿子服役的连队,却被告知说15名新兵只剩下2人现在还在部队里服役,有几个人因盗窃和杀人罪正在拘留所里等候判决。不过也总算找到了儿子的同伴,知道了最近几个月他们一直在盖房子,还知道了瓦连京离队前的一些情况。
当时劳动的条件相当艰苦,天寒地冻的,手都快冻在锹把上了。可谁只要想去烤烤火,军士就会一脚踹来。一次,瓦连京的一个手指化脓,肿得像一根粗棍,他本想上卫生所去看看,可当头的在他耳边喊道:“你敢装病,狗崽子!晚上给你算账好了!”果然,瓦连京那天晚上就挨了揍。为了不留下痕迹,那些人把毛巾放在水里浸过,捻成一根棍后专朝腰的部位揍。3天后瓦连京还是被送进了医院,他的一个手指差点就要截去。
后来,瓦连京和另外一个哨兵结对站岗,不巧就有人偷走了别人晾在栅栏上的车披。这下子得由两个人来赔,每人赔3000卢布。瓦连京不好开口向父母要钱,知道他们也拿不出来。第二天一大清早,军营里就再不见两个哨兵的影儿。医院和停尸房都查了个遍,附近的树林也搜索了好几遍,两个大活人还是无踪无影。
原始森林里的奴隶
阿列克谢耶夫娜心里空落落地从博尔贾回到家,儿子的情况什么也没打听到。
此后,每年区中心都有警察来到他们家,什么时候都是问那一句话:“儿子没回家来?”而且都是眯着眼睛看人,表现出极大的不信任,最后临走了还甩出一句话:“大赦就要到了,这期间他要来投案就可以免受牢狱之苦。”
又过去了3年,几个穿制服的人乘坐小汽车来到阿列克谢耶夫娜的家,展示了一张在赤塔郊外发现的一具烧焦尸体的照片,问道:“这是你们家的儿子,拿去吧,收好!”阿列克谢耶夫娜看了看丑陋不堪的尸体,断然声明道:“这个不是瓦连京!”来自检察院的侦查员一再劝她:“您这个当妈的可不要急着下结论,仔细看看再说,部队有时候能把人弄得面目全非。”阿列克谢耶夫娜仍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个当兵的脑袋上留下来的几根头发又黑又卷,我儿子的头发可是金黄色。”这时有人劝她:“让我们就写上这是您儿子得了,从此结案,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打搅你们了。”“我绝不背叛自己的儿子,”阿列克谢耶夫娜发火了,“到死都要等着他的归来!”
一般来说,只有童话中才会出现奇迹,可今年秋天奇迹光顾了阿列克谢耶夫娜家。
9月,阿列克谢耶夫娜收到了一封电报:“妈妈,给我汇路费来吧。瓦连京。”阿列克谢耶夫娜看了3遍这些模糊的字迹,直到5分钟之后才明白这是真的。回信地址是博尔贾镇,写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姓名。
阿列克谢耶夫娜决定再去一趟博尔贾。当她来到那个村子、找到电报里说的那栋楼、按了住宅的门铃后,看见门口站着的竟是12年前在火车上相识的那个中国女人塔季扬娜!几句寒暄过后,塔季扬娜告诉她说,她在本地市场工作,最近一年来经常在货摊上看到一个大家都叫他“大胡子谢尔盖”的年轻男子,他每个月都要从边远的农场往市场送一次肉。有一次他问,怎样才能用肉换一双皮鞋,塔季扬娜自告奋勇帮这个小伙子。后来这位富于同情心的妇人还给了他一副手套和一条保暖围巾。
几个月以后,谢尔盖有一次不知怎么说漏了嘴:“您太善良了,跟我的母亲一模一样。我现在可以什么也不要,就想见一眼母亲。”接着,他哭着给塔季扬娜道出了他是怎样逃离部队又是怎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和在偏远原始林中给人当牛做马的日子。
阿列克谢耶夫娜在塔季扬娜家一连住了8天,一同等儿子再次带货到市场上来。那天早上,门打开来,门口站着瓦连京。母子二人相隔12年后相见,又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彼此的感慨一言难尽。
阿列克谢耶夫娜问过瓦连京,为何他在这之前没有投案自首,把两次大赦都错过了。瓦连京回答说,在他所处的原始林里,既听不到广播也看不到电视,所以根本不知道有大赦这回事。他只要回忆起那逝去的岁月,全身就会发抖,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人当“奴隶”,被强制呆在偏远的原始林里,在一家私人农场放养牲口。他曾不止一次企图逃跑,但每次都被抓回去揍个半死,只最后一年算是交了好运,换了一个新主子,这才有可能进城。新主子管吃管穿,就是不给钱,不过很快就让他进城送肉,也正是从博尔贾市场开始了瓦连京的回乡之路。
让人叹息的结果
只是这回乡之路还漫漫没有尽头,瓦连京的命运又重新面临一个让人闻之惊悚的弯道——瓦连京被扣留在兵役局里了,再从那里被转送到米努辛斯克的隔离侦讯室。他在侦讯室里呆了两个月,被认定犯有“逃兵罪”,根据有关法律条款得判7年以下的徒刑。
据律师谢尔盖·切舒耶夫说,逃兵罪无过追诉时限可言,逃避兵役属于所谓的“继续”犯罪,一直到嫌犯被抓到为止。
瓦连京·扎斯卡洛夫逃跑在外期间,已经有过两次大赦,而每次的有效期限均为6个月。如果嫌犯在期限内投案自首,则其罪行不再追究。因此,根据法律瓦连京·扎斯卡洛夫将要受到审判。(世界报供搜狐独家稿件,请勿转载!) (责任编辑:王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