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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午后,若在京城细寻消遣的去处,便是这槐柳郁郁的堤上了。
城市的中心,养了一汪水,养了一片清凉。
水上的光斑浮闪如一片散落的星,几缕柔细的白云在波间滑逝丝丝飘影。池面漾着浅绿的颜色,时久,望去就平淡了。北面临岸的一角,却有一片荷叶出水,晶亮的日光恋在圆阔的叶片上,风吹不走。
虽不见粉艳的花朵向人微笑,但绿叶的每一轻盈颤动,都是欢欣的曼舞。一池水,隔开都市的声音和气味。池上的清光,透明的梦似的,向天空飘摇,轻笼着柳影半掩的鼓楼苍老的容颜。这样一条滨水的长岸,是不必急急走过的,犹如空暇时分走入店铺稠密的街巷,只有迈着悠悠的步子漫踱才得体。还不妨择一处茗香溢得正浓的茶寮坐下,或是倚栏侧立,望水,静静地感觉着,虽则并无明晰具体的思绪潜在心底。我在北京的日子不浅,对这一带的过去很熟悉。我的姥姥家就在南岸一条叫做大翔凤的胡同里,隔一道青色砖墙,便是恭王府里水榭花亭的萃锦园了。每日披着曙色赶来河沿的,是那些遛早儿的人,疏落地晃悠在安静的两岸。还有吊嗓子的,尖细的声腔,在清风里缓缓地拖着,比水音还脆亮。我晨读的功课,也只能从胡同里蹬车出来,南拐,到紫禁城宫墙下的筒子河边去做。
我把眼光移向飘闪的水光,牵挽着朦胧的逝影。那时节,这里还是一座京城人消暑的天然泳池。这条曾为长堤的街巷,弯向东北,飘过的尽是泳衣的花色和长发的湿香,绕岸的嬉声喧闹着夏季的空气。时间吞噬着记忆。水边光阴留给我的,如洇在纸上的散墨,褪得淡了,总还残存几丝浅浅的痕。感情被撩动的一刻,持久的回溯越过世纪的门限,从四面八方涌来,起初只是模糊的影子,很快就拼续成清晰的一片,在脑海中浮升。这生命的忆想,却如读着一篇意识流小说那般味醇。风之翼展覆着心的瘠土,我的眸光凝结在荷影翩跹的清池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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