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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来《红楼梦》资料最重大的发现”
深圳收藏家拍得第13种脂评红楼抄本,冯其庸等著名红学家鉴定其有重大价值
11月5日,中国红楼梦学会常务理事杜春耕,邀请十几位在京的红学家到他家中聚会,研讨一本抄成于嘉庆早年的《红楼梦》残脂本。11月21日,数十位红学家齐聚北京西山曹雪芹纪念馆,鉴赏和研讨了这部最新发现的残脂本《红楼梦》。
这本《红楼梦》属于一个叫卞亦文的深圳商人。今年6月,在上海的一次拍卖会上,他以18万元的价格竞拍得到这部《红楼梦》手抄残本,中国红学会名誉会长冯其庸和著名《红楼梦》版本及文物收藏家、中国红学会常务理事杜春耕等红学名家鉴定认为,这是一个有极高价值的本子,是三十年来《红楼梦》研究资料的又一重大发现。
11月20日、11月26日晚,记者两次采访了卞亦文先生。并于24日、25日分别电话采访了冯其庸和杜春耕。
从小痴迷红学曾见冯其庸
卞亦文说,他是9月5日带着手抄残本去见冯其庸先生的。去的路上,他一直在回想18年前第一次见到冯其庸先生的情景。
那是1988年夏天里的一个日子,深圳国贸大厦举办一个学术性质的新书展销会,主办单位从北京请来了冯其庸等学者作现场讲座,冯先生主讲《红楼梦》。“我当时是蛇口育才中学初二的学生,也是我们校报的小记者。”卞亦文说,“我从小酷爱《红楼梦》,知道冯先生是红学权威。”当时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正在热播,老师同学整天都在热议《红楼梦》。15岁的卞亦文从报上看到冯其庸来深的消息,就打算去采访冯先生。“冯先生住在深圳北方宾馆,进去前我在想,人家会不会见我呢?就算见了,能认真对待我这样一个中学生吗?”卞亦文说。
出乎卞亦文意料的是,冯先生听明他的来意后,很郑重地请他坐下。“那时冯先生60多岁,红光满面,精神很好。”卞亦文说。冯其庸先跟他谈了对电视剧《红楼梦》的看法,认为电视剧是建国几十年来对《红楼梦》最具普及意义的一部文艺作品,前半部比较成功,但后半部对原著的改编就非常失败,“我们通过研究可以知道曹雪芹未写的后四十回的原意,但我们现代人没有能力按曹雪芹的原意写出来,所以电视剧不该冒险尝试对原著进行改编。”当天的采访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冯先生对电视剧《红楼梦》的评价,卞亦文至今记忆犹新。
三年前18万拍得程甲本
卞亦文祖籍江苏扬州,1972年生于新疆,上世纪80年代初随父母来到深圳,就读于蛇口育才中学,自幼痴迷红学。1991年中学毕业后,他进入某银行任职。1988年与冯其庸的偶然相遇,使他在痴迷红学的路上愈走愈远。在银行工作那几年,业余时间他迷上了收藏,明清瓷器、字画古玩,都是他的收藏对象,而他最喜欢的收藏品,则是有关红学的典籍。后来他下海经商,生活就由收藏和经商两大部分构成,多年以来,他的收藏已小有规模。
2003年7月间,卞亦文在北京出差期间,听说中国嘉德拍卖公司要拍卖一本“程甲本红楼梦初刻本”,此书先后历经郑振铎、俞平伯等名家收藏,标价18万元,他决定参加竞拍。竞拍前,他与老朋友、著名演员王刚谈起此事,王刚说他也听说了这件事,想把这本书拍到手。卞亦文一听急了,忙抱拳求王刚放他一马,别跟他抢,王刚碍于友情,宣布退出竞拍。
那天的竞拍现场,有不少红学家和商人,但当拍卖师拍出18万元底价时,卞亦文看看全场,竟无人举牌应拍,他就把牌子举起来了,拍卖师扯长了声音:18万第一次,18万第二次,18万第三次。
“啪”,一槌定音,“程甲本红楼梦初刻本”到了卞亦文手上。
当天晚上,他和王刚在一家酒吧见面。王刚和糰一样笑着问他:“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无人和你竞拍么?因为大家都对这本书的价值心里没底,加上你是个生面孔,所以没人跟你去抢。如果是个红学名家出价竞拍,那今天就热闹了。”
后来卞亦文请有关专家进行鉴定,认定这本“程甲本红楼梦初刻本”就是《红楼梦》第一次公开出版发行的首印本。现在存量极少,全世界只有十几部。日本现存一部,被视为国宝。
电话遥控冒险拍得残脂本
今年6月13日夜11时许,卞亦文无意间打开一个拍卖网站,看到上海敬华拍卖公司春季艺术品拍卖会古籍专场拍卖公告,其中有一部《红楼梦》残抄本,残抄本存1到10回,上边还有该书的两张照片,他一下兴奋起来,拿出他3年前拍得的程甲本和庚辰影印本,对该书第一回篇首照片的文字作了校对,发现这个抄本正文明显与程甲本不同。再看照片中抄本的纸色、墨痕、字体,感觉像个旧抄本,隐隐觉得极有可能是未经发现的《红楼梦》早期抄本。
但这仅仅是感觉,他不是专家,不敢断定它有无价值。商人的冒险精神在这时发挥了作用。他决定不惜代价把它拍下来。问题是拍卖将在第二天下午举行,而当时已是深夜,他没有时间赶到上海去竞拍。
他拨通了上海一个朋友的电话,委托他第二天一大早去拍卖行替他办理委托竞拍手续。拍卖在6月14日下午5点钟举行。连他委托的朋友在内,参加竞拍的总共是3个人。
拍卖底价是8000元。他在深圳通过电话遥控上海的朋友现场竞拍。
竞价到5万元的时候,一个竞拍者退出。竞价到17万的时侯,第二个竞拍者退出。
18万一槌定音,卞亦文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就在电话获知自己成为最后赢家时,他的心悬了起来:万一自己看走了眼,这本书不是《红楼梦》早期抄本,那就没什么学术价值,自己这18万元就打水漂了。
几天后,他从上海提货回深圳,然后花一周时间将这个本子和程甲本及庚辰影印本进行了仔细对照和校对,他断定这是非常珍贵的《红楼梦》早期抄本。不过,还没有一个专家作过鉴定,他心中的最后一槌还不能落下来。
他想起了18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冯其庸。
红学泰斗高度评价
9月5日下午2点半,卞亦文带着他的“宝贝”走进了冯其庸的书房。18年前那位精神抖擞的学者冯其庸,如今已是80多岁的耄耋老人。他坐在一张明式书桌后面,客气地请来客坐下。
冯先生当然没有认出面前的卞亦文就是18年前曾在深圳采访过他的那位15岁少年,甚至也记不起当年的事情。
但望着卞亦文放在他面前的书,他却来了兴趣。
今年6月14日,上海敬华艺术品拍卖公司拍卖残脂本《红楼梦》时,事先也给他送了复印件,并邀他参加,可由于他生病住院,就没去上海,也没认真细看复印件。现在看着面前这本书,他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上海拍卖的那个残脂本。
冯先生仔细翻看了书的原件,断定是一部《红楼梦》旧抄本,但由于没有认真研究,还不能断定其是否就是《红楼梦》早期抄本。卞亦文给冯先生留下了一本影印本。
一个星期后,冯其庸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卞亦文:他花了一周与庚辰本逐字对校,全部(十回)对校一遍,认定这是一本早期的《红楼梦》手抄本,其底本应是脂砚斋评本,是发现的第13种早期手抄本,这是红学界近30年来最重大的发现,对红学学术研究意义重大。冯先生说,他已打电话告知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将此书影印出版200本,线装出版200本,精装出版2000册,专供红学界研究使用。
10月下旬,卞亦文又专程携此书赴北京,由红学会会长张庆善的学生任晓辉带领,拜会了红学会常务理事杜春耕。杜春耕看后先是吃惊,后是激动,肯定这是一部新发现的《红楼梦》早期手抄本。
10月底,冯其庸和杜春耕在光明日报上分别发表研究文章,对新发现的残脂本《红楼梦》予以高度评价。11月5日,杜春耕邀请十几位在京的红学家到他家中聚会,对这本《红楼梦》残脂本进行了研讨。
欲在深圳成立红学会
11月20日中午,卞亦文刚刚接受完记者的采访,就立即赶往机场飞赴北京。因为数十位红学家第二天将在北京西山曹雪芹纪念馆鉴赏和研讨这部最新发现的残脂本《红楼梦》。
25日,卞亦文来到北京郊区冯其庸先生家里探望刚刚出院的冯先生,冯其庸第三次看着这个手抄残本时,仍难掩内心的激动,他端详着上边的字迹对卞亦文和他的一位学生说:“这本书上的书法风格与乾隆、嘉庆年间大臣给皇帝的折子上的书法风格一致,因此肯定抄成于乾隆晚年或嘉庆早年,从纸质看,应该是嘉庆早年抄本,真是太宝贵了,是红学界几十年来的重大发现。我已与红学会联系好了,12月初就召开一次研讨会。”
在京期间,卞亦文告诉杜春耕,他想在深圳成立一个民间“红学会”,让深圳红学爱好者也有一个切磋之所。杜春耕说:“叫红学会太老套了,应该叫红学论坛。而且论坛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学术刊物。
26日晚,刚刚从北京回来的卞亦文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如果深圳红学论坛成立了,他有三样镇坛之宝:除了两次拍得的程甲本及残脂本《红楼梦》手抄本外,还有一部最早的《红楼梦》英译本。
卞亦文说,10月下旬他去杜春耕先生家里,正好新华书店总店打电话给杜先生,说发现了一套1891年版的《红楼梦》英译本,问杜先生要不要。卞亦文就求杜先生把这个机会让给他,杜先生答应了。8000元买下该书回到深圳后,他查阅资料,弄清了这部书的起源。
1891年,英国驻澳门副领事乔利翻译了五六十回《红楼梦》原著,并题名为《红楼梦·中国小说》,1892年分两卷在澳门、香港出版。虽然在此前早有《红楼梦》的英文译本,但都是零散的片段。因而乔利的译本就成了最早的成书英译本,人们评价乔利为西欧翻译《红楼梦》的第一人。卞亦文还在书上发现了南开大学图书馆的印章。多年来,学术界都知道这本书的存在,但却找不到踪迹。
卞亦文透露,已有人愿出高价买他的手中“三宝”,但他无意出卖。“‘三宝’只能作为未来深圳红学论坛的镇坛之宝!”他说。
晶报记者专访冯其庸
本子虽残,却有新天地
晶报:您如何判断卞亦文的手抄本是残脂本呢?
冯其庸(以下简称冯):它保留着脂本所独有的部分回前诗;保留其独有的少量回前评;在列本的正文里,偶尔还夹杂一些类似批语,又类似自白的文字,这也是脂本的特色之一;另外,此残本正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同于脂本。
晶报:为什么判断它的抄成时间大概在嘉庆早年?
冯:因为它用的不是乾隆年间的乾隆竹纸,而是嘉庆、道光年间的棉纸,从这个残本纸张黄脆较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嘉庆早期的抄本。
晶报:此残本有什么特色呢?
冯:这个本子有它显著不同于别本的特色。一是这个本子虽残存前十回,却保存了33回至80回的总目,与其它现存脂本比较,有几回与众不同的回目;二是此残本的抄写方式,无论是
总目还是各回的回目,除与俄藏本及郑藏本相同外,与其它十种脂本完全不同。再如关于黛玉眼睛的描写,与其它各种版本完全不同。还有就是贾宝玉的名言“女儿是水作的骨肉”,在这个本子里竟成“女儿是木作的骨肉”。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晶报:请谈谈这个本子的学术价值。
冯:别看它是只有十回的脂本残文,但为红学研究提供了一片新天地,提出了很多新问题,值得红学界深入研究。
冯其庸
我国著名红学家,曾担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中国红学会会长等职,现任中国红学会名誉会长、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院长。长期以来,一直研究中国古典文学、中国文学史、古典小说、戏曲、中国文化史、中国绘画、书法艺术等。特别是在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的研究上,有很高的成就。截至目前为止,冯其庸先生已出版的学术著作(包括由他主编的几种)共有近30种之多,计2900万字。
晶报记者专访杜春耕
“几十年的梦想成了现实”
晶报:请您谈谈刚看到这个残脂本时的心情。
杜春耕(以下简称杜):先是大吃一惊,再仔细阅读之后,心情由吃惊变为激动,觉得《红楼梦》早期抄本的队伍中又多了一员,许多人几十年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晶报:为什么说是几十年的梦想?
杜:脂砚斋评本早期手抄本,上世纪80年代以前总共发现了有12种,而这次发现,距那个年代差不多有30年时间,这些年里许多人每天都盼着能有新发现。
晶报:此书最有价值的地方在哪里?
杜:此书原为两册,第一册卷首有缺页,残书总目从第33回开始止于第80回,总目后是10回正文。可以看出,此书是1791年程伟元、高鹗增补后40回前的80回本的传抄本,其最有价值的地方就在于此,可惜正文仅留存了10回。
晶报:请您谈谈它对红学研究的价值。
杜:有关此残本正文的文字考校还没进行,但可以说它是近30年来《红楼梦》资料的最重大发现,红学界又多了一个研究红楼梦版本的参照物。其中的诸多异文能够对一些过去争论的问题,提供一些新的参考,可以廓清研究思路,增强研究力度,只要认真钻研下去,就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记者手记
唯一藏于私人
手中的残脂本
冯其庸在他的书评中把卞亦文收藏的版本称之为“卞藏本”,接受采访时称为“第13种早期残脂本”,这个残脂本真的有如此地位和重要性么?
记者查阅资料发现,早期残脂本前12个版本发现于上世纪80年代之前,一个孤本流落俄罗斯,另一个孤本《红楼梦》甲戌本,最早由胡适于1927年发现,并一直由胡适收藏,直到他去世时将书存放在美国康乃尔大学,从此该书一直流失在海外。去年,上海博物馆以90万美元重金从美国康乃尔大学购回,现作为上海图书馆的镇馆之宝。也就是前12个孤本除了流落俄罗斯那个孤本外,其余的都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和上海博物馆。“卞藏本”是目前唯一一个在私人收藏家手中的《红楼梦》残脂本。
幸运的是,这个孤本现在也属于深圳。
这些早期抄本何以称之为“残脂本”呢?记者了解得知,是因为这些早期手抄本中都有一个神秘人物“脂砚斋”的书评。但脂砚斋究竟是何人?红学界至今尚未有定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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