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笼梦

　　高栋宾

　　回到暌违数载的故乡，最惦记的是看望那些在童稚期一起厮混的挚友，大概也是想追寻儿时编插鸟笼的迷梦吧。行进在乡间的阡陌上，鸟啼蝶舞，暖风草色无不唤起我遥远的回忆，把我的思绪拉长。

　　好象是二十年前和小伙伴玉梁在一起玩耍，是捉蜻蜓，还是抠蟋蟀？对了，那时最感兴趣的是插笼子，逮苏鸟儿。记得每到秋季，一群群的苏鸟儿从南方飞来，就栖息在村边的树丛里。这些鸟儿红下颏、粉肚囊，赭黄掺黑的翅膀，叫唤起来“嘟噜噜，叽嚓嚓”带着音节的变换，响动与黄莺相似。在高粱晒红米的时候，村里的树枝上就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鸟笼，有翻笼、滚笼、打笼；也有船式、亭式、楼式、塔式……看到这些精致的鸟笼，我们的心就痒痒起来。玉梁是个“百事通”。那次，他领我来到沟边道沿的草丛中，折荆条蒿、劈野藤条，弄上一大捆扛回来。他又打成一把三楞锥子，坐在门前大柳树下的青石上，煨秫秸、削荆条，不到半天，一架双层楼台式的滚笼插成了。我端其来细看，荆条密扎扎的，秫秸杆摆布得十分均匀和谐，有门有窗，顶盖飞檐隆脊，酷似一座宫殿的模型。令我惊奇的是笼子的顶部还有两个对称的转轮，我问玉梁这轮子的作用。他眨巴着眼说：“鸟儿一落在轮上就甭想跑。”随后，不知他跟谁要来个鸟油子，装进笼子的阁楼里，用绳子系到高枝上，把我拉到一边说：“有好戏听了。”果然鸟油子滴里嘟噜地唱起来。这清脆洪亮的鸟啼，立刻诱来了同伴。那些漂亮的鸟儿，接二连三地落到转轮上啄谷穗，却被转动的飞轮扣在笼子里……

　　“叽嚓嚓”空中的鸟儿甩来一阵鸣叫，像一根根丝线拽回我感情的风筝。我走进熟悉的小村，远远地看到玉梁家那蓝墙红瓦的房子。檐下是否还挂着一连串的鸟笼？

　　接近玉梁的家门，那些小巧玲珑的鸟笼不见了，院内却传来一阵阵电锯的响声。我不禁一愣，好奇地推开门，原来院子里变成了木工作坊，沙发、立柜、写字台、五斗橱罗列一旁，许多匠人在这儿凿、锯、刨、钻；镶、贴、刻、画。这些框架精巧细致，结构合理，使我立刻联想起早年的那些鸟笼的形状。

　　在这儿我没有见到好友，就信步走到另一房间，见一男子在伏案画着什么。我轻轻地翻动着放在桌上的一个本子，发现里边是一幅幅房屋和家具的设计图案，其尺寸和比例都十分精细美观，我不禁暗自称赞设计者的知识功底。这时，绘图的中年男子抬头离开桌案，注视着我。忽地，我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发现了玉梁童年时活泼的眼神。他也认出了我，猛地拉住我的手说：“伙计，没想到你能回来。”

　　玉梁笑了：“鸟笼早就毁了，俺这成了木器场。”

　　“哦，你咋想起干这行当？”

　　“这不也是像插鸟笼吗？”玉梁诙谐地说。他起那张刚画好的图：“嘿，这又是一件高级的“鸟笼”。

　　我接过图细看，从立体图上发现这是一座二层小楼，有阳台、护栏、雨搭、楼梯……这张图设计得美观大方，十分精巧，好似出自建筑行家里手。末了，玉梁取出一份县级建筑设计证书，展示了自己的合法设计手续。

　　哦，离家久了，连熟悉的普通人也应刮目相觑。挚友从插鸟笼，转向设计农家小楼；从卖鸟赚钱到当工场主，谁能想到他的追求和文化心理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鸟笼、家具、小楼、手工业者、建筑设计师，这些虽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似乎有着内在的变化因素。玉梁编鸟笼时可曾想到要设计楼房？他携鸟沿街叫卖时，可曾想到要当农民企业家？去走南闯北经销产品，开拓祖辈不敢想向的事业？

　　我徜徉在家乡的小巷间追寻着往事，思绪纷纭。精致的鸟笼在家乡的枝头不见了，可它却使村民昔日的梦幻变成火暴的现实，多彩的生活，也预示着众多中国梦的逐步实现。呵，我的鸟笼梦在二十年后由玉梁这些小伙伴们竟付诸实现了。

(责任编辑：王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