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监狱警察的守望情怀
--兼回同学亚飞书
作者:韩植诚
亚飞:
在这个初冬的黄昏,收到你寄自监狱农场的来书,似乎感觉挟裹着陕北高原的股股冬寒。想必你已穿着厚厚的冬装,那么,只能浅浅地问候一句:冬日暖和。
弹指间,许多年过去了。你说很怀念警校时那段青春年少的岁月,怀念我们86?1的同窗好友。好像政工干部填写档案履历那般认真,你细细地讲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经历,附一张近照,背景是苍茫而又深厚的黄土地,让人感受到一份莫名的厚重,亦勾起我心底沉淀的历历往事。
二十年前那个秋日,我们走进了警校那不大的校园,穿上了一颗“警徽”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八三式橄榄绿。我们兴奋地激扬文字,歌颂那“绿”呀!那“钢铁方阵”呀!拍张全副武装的“警官”照,撒名片一样寄给满世界的亲朋好友,一面又嘟囔着一句典型的警校戏言:路走对了,门进错了。总是把“警官”前的“劳改工作”掖掖藏藏。也许,自那时起,我们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事业是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和足够的牺牲精神的。
毕业了,我们像种籽一样被撒落到全省各地的监狱里,适应着热、冷、干、湿,期待着再一次的生根、发芽、成长。
历史和岁月作证,我们是极其有恒心也有耐力的一种人。二十年里,我们像殉道士一样,把自己美好的年华奉献给监狱事业,把我们的青春塑成一个个纪念碑。尽管不曾有光芒四射的成功,但我们恪守了自己敬业的忠诚,在“铁”打的监狱中,在流水的犯人里,我们忠于职守,完成着改造人,挽救人这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事情。
人说教师是人类文明的奠基,为人之师常满足于自己桃李满天下,为社会造就了多少栋梁。而作为监狱警察的我们呢?在我们办公室的一隅,我们整齐的码撂着历年来与罪犯的谈话记录,小山似的,如果变成作家写就的书稿的话,这部鸿著是足可以名扬天下的。或许,我们也会默默地收藏一大叠罪犯的花名册,翻开来就记起了一张张的脸。我们常常关注着他们“走出去”之后的足迹,鼓励他们永远走在人间正道之上。这也许就是我们自己的业绩呀!
二十年来,我们恋爱、结婚、生子,将一个人最美好、最幸福的经历一一写进我们生命的履历之中,相信那会成为我们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部分。很自然的,我们中的许多人,夫妻俱成了光荣的“劳改家”。
我一直记得1990年在汉中狱侦培训班上一位马栏仁兄讲的事,他当时是当笑话说的,说他们那里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说他邻居的孩子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哇!哇!”,父母一愣,原来那孩子是在学乌鸦叫,因为房前屋后的乌鸦一飞便腾起一片黑云。孩子长大了,父母又都忙于各自的工作,孩子在家只
有整天与一个小牛导体收音机为伴,最后竟背会了几个电台所有的广告,甚至连电话号码也背的一字不差。听完之后,谁也没有笑,我直感到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痉挛般疼抽。这,也许就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吧!因为我们的孩子还在呀呀学语时,亦都五师自通地喊一声:“进号子去。”
面对着万花筒般变幻的世界,面对着滚滚而来的商品经济大潮,面对着魔术师般捣弄金钱的大款富豪,我们也经受着种种困惑,但想过之后,我们仍旧像坚守真理一样坚守着清贫与清苦,忠诚着自己的忠诚,因为我们自信:我们的清廉自律将永远是一种高尚的人格,我们追求的亦就是这种至高无上。
作为警察,我们又是最幸运的,从警二十年来,我们经历了共和国警察历史上最复杂、最完整的体制改革和变迁。先是八九式的肩章、领花,又是警衔上领章,再是警衔上肩,又再是九九式警服向国际统一化迈进的全新变革。无疑,我们各个时期的照片会像纪录片一样丰富着我们从警的历史和个人人生的内涵,留下许多凝重而又珍贵的回忆。人说从军一天,他的血液里就多了一份军人的气质。那么,从警20年,就谁也动摇不了我们初穿警服时的那份自豪与责任。
毕业二十年的同学聚会,有好多同学赶来了母校(可惜你没有去),自然有格外热烈的气氛,谈工作,谈生活总有无尽的话题,但我隐隐地觉得,我们都有一种职业输血过度后的亏空和虚弱,有一种苦行僧般长途跋涉后的劳累和疲倦。有的话题我们都谨慎小心地不愿触及:一个是自我奉献,一个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因为我们总觉得谈这些是奢侈的,且又都过了“乌托帮”式空谈的年龄,这又是我们20年之后的一大疑惑。
亚飞,很私人的与你谈了这么多,但我们仍有信心期待未来,既然选择了远方,就不要停下脚步,但愿我们在路上都能轻松一点,快乐一点,因为我们头顶上戴的是国徽,我们在与共和国一同爬坡。
再嘱你一句:冬日暖和。 (责任编辑:王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