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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神童”如今是名自由职业者,目前在家教的岗位上实现价值。沈 煜摄 |
张方,上海首位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学生,曾被誉为“神童”。20多年过去,昔日小明星如今步入中年。在中科大首届少年大学生中,张方的道路走得最为特别。他逃离原先分配的工厂,失去户口,走南闯北,长期打零工,在体制外游离——这段经历,让很多人认为他的人生至少不算成功。张方却很坦然:照自己的想法真实地活着,能干自己想干的事,享受到了自由发展的乐趣
“神童”
一个能解微积分的小学生
虽然只有41岁,但张方显老一些,开始谢顶了,这样就突出了他的前额,给人的第一印象,这人似乎聪明绝顶。 当年“神童”,而今步入中年,从18岁大学毕业“闯荡”社会,张方已是宠辱不惊。
“我哪里称得上神童?智力与一般人无异。”也许是不想给自己太多压力,张方总是先否定自己。
在父亲张政眼里,张方不如小儿子张量聪明。
“张方从小就老实,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很倔,认定的道理就不会改变。”按照张政的说法,正因为张方智力一般,自己在他的学习上花费了更多精力。
一次偶然的机会,张政读到美国教育学家布鲁纳的著作《教育过程》。“《教育过程》有个观点,认为采用一定的教法,有可能把自然科学和数学的基本观念教给比传统年龄小得多的儿童。在这样的早年,有条不紊的教学,能够为儿童学习基本概念打下基础,日后加以利用,可对中学阶段的学习大有好处。”张政大受启发,开始自编教材。
每天张方放学回家,张政就开“小灶”给他补数学。
“所谓补课,就是教我一些超过学校教学大纲的内容。”张方说,“那个时候,基本上是白天在学校玩,放学回家再学习。”到小学五年级,张方已经学习了大学微积分、向量代数和空间解析知识。
因为内容不一样,张方在数学上的突飞猛进,并没在小学发挥出来。惟一表现了一次,也挨了老师批评。那是张方做的一道求解梯形面积的题目被老师批错,便和老师辩论。老师说,错了就错了吧,分数就不还给你了。张方很不服气,对老师出言不逊:“你到底会不会做数学题?”接着就给老师出了几道题目,老师看了之后,面红耳赤,就把题目给了校长,要求张方道歉。张方说,从此,他在老师心目中的印象非常差,在学校的境遇也窘迫起来。
1978年,中国科技大学向全国招收首届少年大学生。张政得知后,向中科大力荐儿子。没多久,中科大的老师来到张方的学校,对他进行测试。
“我记得很清楚,一共来了7位大学老师。”在学校会议室,张方从上午8点多一直考到下午5点多,中间只休息一个小时。“考试时,我可以随时和监考老师交流,比如有道题目要求我用归纳法解,可我没有学过归纳法,我向老师要求用其他方法解,老师一口答应。”张方说,他感觉大学老师出的题目,思维方法更多元。
张政说:“学校通知了家长,我就赶了过去,一看这么长时间没出来,就知道张方能够解题,考大学有戏。”
没过多久,张方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我很开心,父亲说,我高兴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张方回忆道,“考大学是父亲一直灌输给我的目标,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对大学概念很模糊,印象中,大学就是校园很大、很好玩的一个地方。”
张方成为上海首位少年大学生,一时传为佳话。在上海教育界,他是一颗闪亮的明星,被誉为“神童”。但张方对这个称谓感到很惊讶,“因为我觉得自己并不神奇,只是读书比别人好一点而已”。
少年大学生
想造飞机,结果分到了炼油厂
中国科技大学位于合肥,这对张方来说,意味着要把上海户口迁出去。
当时,户口是很被人看重的。张政担心儿子的户口会成为一个问题,因此要求学校将来把张方分配到上海。有了这样的承诺,13岁的张方成了中科大首届少年班的一员。
这批孩子,成为当时的风云人物。张方回忆:“那时候,每天都收到全国各地的来信和礼物。南京一所学校的小学生寄来糖果和花生;一名解放军战士把历年获得的日记本送来,给我们当习题本;有一位人大代表,每月寄钱来,要老师买东西给我们吃来。”还有许多领导同志和科学家前去看望,鼓励他们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好好学习。
一个多月后,这批少年大学生被安排到各个系。张方选择了近代力学系的工程热物理专业,梦想将来从事飞机发动机的设计和制造。他说:“小时候,父亲给我买了一个铅笔盒,上面印着一架飞机,我指着铅笔盒对父亲说,将来我要造大飞机。”
大学五年级,张方所在的工程热物理专业从近代力学系分了出来,专门成立工程热物理系。据张方的说法,当时他对系里一位领导的管理方式很难接受,明确表示反对,因为少不更事,也是性格使然,还去找系领导辩论过。
张方说,毕业分配的时候,系领导没有把他安排到上海,而是分配到了专业不对口的南京一家炼油厂。
“南京离上海挺近,工作后还可以考研,我也就勉强同意了。”张方说,如果他像其他一些同学一样坚持,很可能就留在学校了,这也许会让他走上学术研究之路。
毕业分配的不顺利,也许是张方走上“非典型”成长之路的开始。
“二等公民”
因户口问题,找不到安稳工作
人的发展,性格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张方自认为是一个个性奔放、能接受新事物的人。
1983年,张方在大学毕业到去工厂报到之间有一段休假。由于对工作安排不满意,张方当时决定先不去报到,企望使档案退回原籍,恢复上海户口。
就在这段时间,他做了一件很多人认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做生意。
“那时改革开放不久,个体户地位不高,更何况我一个戴着‘神童’光环的大学毕业生,做生意绝对是相当大胆之举。”
当年7月,张方和朋友一起筹集了几百元,在上海批发电子手表,然后跑到安徽大街小巷兜售。张方说:“赚了一点小钱,但被我父亲制止了:那不是白读书了吗?”父亲要求他去南京报到。在离截止日期只差一天的时候,张方赶到了炼油厂。
“人的命运很难捉摸,如果我当时没赶上报到,也许就在上海找份工作,安稳生活,不会经历那么多了。”张方感慨。
由于去做一线工人而非技术人员,再加上工厂无法满足他考研的要求,上了8个月班之后,张方只身回到上海,但户口没有转过来。正是户口的原因,张方一直无法在上海找到正式工作,只能做临时工。
“那时,我感觉自己是个‘二等公民’,同样在一个学校教书,我只能拿点代课费,福利一概免谈,甚至连个身份都没有。”对于户籍制度,张方抱怨很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张方的生活不好。1984年,张方回到上海,到一些学校代课,有时还做家教、导游,3个多月挣了800多元,买了当时非常罕见的电冰箱。“我在炼油厂的工资才58元,而我当时一个月可以挣300多元,比我的同学高了很多。”
1985年,张方又约了几个朋友,筹资7000多元,到江西新余做服装生意。他们骑着自行车,一个村一个村地卖服装。但父亲还是反对,要求他去考研。
恰在那个时候,张方的大学老师邀请他去深圳大学从事科研工作。那时的深圳,是改革开放的前沿,人们思想解放。在深圳大学能源研究所,张方作为一名借调的研究员,工作了一年多,但由于无法解决档案问题,最终未能留下。
眼看工作落实困难,张方决定出国留学。为赚取留学必需的费用,张方在深圳拼命干活,白天在一家宾馆做电工,晚上在深圳大学夜校兼职,教财经英语和高等数学。1990年,张方赚得一笔费用后,回到上海复习英语。1993年,通过了托福考试。
然而,他费尽心机办好担保和护照,却因“年龄偏大”等原因,签证被拒。
自由职业者
享受自由发展的乐趣
在遭遇了又一次失败后,张方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家庭问题。
那时,“神童”的光环渐渐成为张方的压力,当人们知道他如今只能做临时工时,议论中既有同情又有不屑,甚至幸灾乐祸。从1994年到2001年,在这几年没有户口的日子里,张方做了无数个工作,快递员、泥水匠、电路工程师、酒吧调音师、代课老师、保龄球馆经理等等,几乎从事了各个他能从事的行业,只是从来没有机会研制飞机发动机。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张方现在更喜欢安静地生活。“我也曾轰轰烈烈过,而生活总是要归于平淡。”1997年,张方结婚,目前,一家三口住在徐汇区一条老式里弄的老式公房里。
这位昔日的“神童”,正把他曾经的学习方法教给更多的学生,星期一到星期五备课,双休日做家教。在小小的家里,张方正实现着自己的价值,照他的说法,这个价值要用金钱来衡量的话,虽然比不上企业家,但“相当于几个教师的收入”,足够满足三口之家的生活。
“回首这段人生路,我觉得自己很成功。”张方说,“以后我想写本书。我按照自己的想法真实地活着,我能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享受到了自由发展的乐趣。即使在做泥水匠的时候,我也清楚,我这样做是为了生活,是为了实现更大的目标做准备。”
但张方也付出了代价。
他目前最担心的是社会保障问题,比如医疗保险、养老保险、住房按揭等。这些问题随着年龄的增大,会让张方感到越来越沉重。
张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他说:“一个和谐完美的社会,是一个充分尊重每个人发展权利的社会。我想,每个人只要努力,总能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