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

　　作者：吕浩展

　　一九九一年的有一天早晨，我走进上班的队部办公室。那天是星期六，也是队里会计最忙的一天。

　　第二天是九号，该队里发工资，偏偏是个星期天，工资只有提前到八号来发。会计白淑清一大早就匆匆到队里来上班，她对队长说：“今天派个人，陪我去大队领工资。”队长就答应着要给她派一个保镖。全队一百多号人，工资总额三万多。到大队财务去领全队职工的工资，不派个人一起去，总是不安全。队长回过头来看到了我，就对我说：“你今天就给会计当保镖去吧。”

　　那时，油田采油队的各项工作与十多年前比，要轻松多了，许多活儿都用机器代替了。只有一项工作与十多年前比要忙多了，这就是会计。十多年前，那时的会计最清闲，全队百十来号人，每人每月的工资最多的也只是几张老头票。一个队的会计还兼着卫生员，每天还闲得悠悠的，打毛衣，哄孩子，一切都不耽误。如今，职工的工资加奖金都好几百，什么副食补贴、药费补贴、书报费、洗理费、浮动工资、岗位津贴……，一张工资表上的名堂多着呢。每个人的那一栏上，一项一项要算清楚，要报上去，全队的工资表就得算上一星期。还有另外一些：保健费、保育费、报销医药费，每一项职工的福利都要由会计一项一项做成表，要报上去，要领回来，把钱再一笔一笔发到每个职工手里去。会计是队里最受职工欢迎的人，她也是队里人人都很想念的人。如果有人休一个月病假，队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不想，只有这会计是绝对不会一次都不想的。会计室里每天传出的阵阵算盘声，打得职工心里乐悠悠，暖洋洋。职工家中的冰箱、彩电、洗衣机、录放机，哪样不是会计十个手指头点给你的钞票买来的。过年过节，上面分下来的鸡鸭鱼肉蛋菜，样样都要由会计把帐算出来。现在这种美好的日子，有人还要一边吃肉一边骂娘，实在也对不起为你点钱的会计的那十个手指头了。算盘声声话形势，只要到会计室里坐一坐。让会计把帐给你认真地算一算，就会清清楚楚了，你就再也没有发牢骚的理由了。就会增添干工作的劲头了。

　　白会计领着保镖去大队领回那一叠叠崭新的还没有开封的人民币，100元、50元、20元、10元、5元、2元、1元的纸币，往办公桌上一放，她的面前就堆起了一坐小山。她又拿出每个职工的工资袋往桌上一放，又是小山一座。当保镖的保护着把三万多块钱领回来，还得陪着她关起门来在会计室里分这两座山。会计拿出一只工资袋，看了一下名字，又在表上查了一下总数，对我说：“张三，二百三十八元。”我紧忙在一座山上拿起一叠百元票，小拇指一钩，挑断了那根捆钱的牛皮纸带，点出两张。又拿起一叠拾元票，小拇指又一钩，又点出三张，再点出一张伍元，三张壹元，把钱齐齐地交给她。她接过去，又点了一遍放进了工资袋。她对我说：“你点钱的时候，把一百元、五十元、十元、五元，每个人都分一点。否则，前面的人都是大票，后面的人就全是小票了。”我的脸一热。我第一次给会计当保镖，第一次接触这么一大堆票子，缺经验，心里有点紧张，有点慌，十个手指头就有点发硬。

　　这时，会计又喊了一个名字：“李四，三百一十六元。”我紧忙把一叠钱点齐了交给她，只见她把钱接过去，左手的两个指头把钱一夹，往下一翻，两手的手指就快活地动作起来了，像在弹钢琴。那叠票子在她的十个手指头里就快乐地舞蹈起来了。沙沙沙，沙沙沙几下就让她点了一遍，会计那跳动的十个手指头，把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把阳光照耀下的温暖很快地点给职工了。会计的手是桥梁，连着党和人民的心。会计的手快活地一跳动，国家安定，人民幸福，社会和谐，繁荣昌盛了；会计的手是纽带，系紧了企业与职工的情，会计的手快活地一跳动，企业效益，国家税收，天上地下，五彩缤纷了。我看着她点钱的活泼快乐的手，有点发呆，有点发傻，也想学她这一手，我也想试几下，我也把钱把往两个僵硬的手指间一夹。可是，我把钱往下一翻时两指间的钱马上就散了。她看着散落的票子就笑了。我也笑了，点钱也是一门技术，一下子是学不像的，我只得作罢，还得认真地，一张一张慢慢地数。

　　中午，下班的时候到了，她对我说：“饿没饿？你先回家吃饭去吧。吃完饭早点来，再帮我分钱。”

　　我说：“那你呢？”

　　“我就不回去了。这么多钱，得一份一份地分出来，哪敢回去呀！等把钱分完了，发下去再说吧。”

　　“那我也陪你分。谁让我今天给你当保镖呢。”中午，整个采油大院里静悄悄地，只有会计室里传出沙沙沙沙点票子的声音。

　　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桌面上的小山也被我们分掉了。食堂管理员拿来一张表，表上记录的是前几天给大家分鱼分肉欠的帐，他想乘会计发工资时把钱扣下来，省得一个人一个人地朝大家要，他走进办公室。会计就问：“你那里还有要扣钱的条子吗。”他点点头。我们又一笔一笔地往下扣。

　　该分的分完，该扣的扣掉，已是三点过了，会计室门口早就挤满了来领工资的人，这是大家盼了一个月的好日子，心里早就着了急，门一打开，呼地拥进来一大群，纷纷拿笔抢过工资表寻找自己的那一栏，找到了就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好名，会计室里的秩序顿时大乱。她就微笑着喊一声：“别抢呀！你们一个一个领嘛，急什么，早晚不也有你的那一份，别把工资表给抢坏了。”此时，她的话最灵，比队长的话还灵。她这一喊，大家忽然觉得自己也太急躁了，就都不好意思起来，谁也不再要先领，互相谦让起来了。会计室里顿时又安静了许多。有前有后地从她手里领取各自的劳动成果了。

　　“你们都把钱点清楚了。”她看着一张张快乐的脸又这样叮嘱一句。

　　“你点过的，我们最放心，就不用点啦！”有人这样说。欢乐的气氛在会计室里荡漾着，人人又把这种气氛带回家里去。晚上，全家人在梦中还想着明天去买一件新的家用电器往家搬呢。

　　下班的时间早过，大院里已经安静下来，工资也发出去一多半，没来领的，今天是不会来领了，她要下班了。她对队里的值班员说，“保险柜里还有几千元工资，你多注意点。”

　　她回到家里，丈夫已做好了晚饭，儿子趴在桌上写作业，都在等着这越来越忙的会计，见她进门，丈夫有点生气地道：“过了星期五，还有一上午，你怎么一天不回家。”

　　“今天，不是发工资嘛！饿死我了，累死我了。”

　　“会计这活儿是越来越忙了。”他心疼地紧忙为她盛了一碗饭递过来。

　　她接过会计工作只是七八年的事，也是这项工作开始忙起来的时候。她平时工作认真，待人和气，深知这项工作紧紧地联系着每个职工的心，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哪怕是几分钱的医药费，她也要为职工认真地做成表，报上去，领回来，最后，乐呵呵地叫你去领钱。那年的“七，一”，她在鲜红的党旗下举起了右手，把自己的一身献给了光彩的事业。她要更加认真地把五彩的阳光及时地送到每个家庭的美梦里面去。

　　我给会计当保镖是多年前的事了，也就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会计工作的重要性。不知多少年过去，我的女儿要考大学了，全家人都商量着，让她去读一个什么专业呢？我就果断地说：让她读会计！

(责任编辑：王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