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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阅读
○李柯克
大多数读者都同意我的看法,觉得最近的报纸颇有些看头。首先,上面登载着克利夫兰新近发生的谋杀案,尸体用快件邮到了外地。然后是短发强盗的故事——报纸没有说是男是女——那个暴徒抢劫了一整个地铁站,卷走了售票处的所有现款。还有那个杀死岳母的恶汉的故事,他拒绝说明任何理由。还有那个十五岁的高中女生枪杀老师的事,她杀他是因为他企图教她代数。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两宗绑架案、三桩著名公民的失踪案、两起腐败堕落案以及大大小小的银行抢劫案和阿肯色州火车大事故。所有这一切加起来,使得早报颇值一读。有了这么一张报纸在手,早上乘车去上班的就好办了,好像片刻之间就到了目的地。
当然,报纸上也有发生在外国的谋杀案。但这些案子我一般是留到吃中饭时再看。我发现谋杀土耳其人、芬兰人和列特人的案子远不如发生在本国本土的谋杀案那么引人入胜。在我看来,装在一个箱子从克利夫兰寄走的一具尸体胜过整整一卡车列特人的尸体。这一具尸体让我更感兴趣。把发生在国内和国外的案子全加在一起,我发现昨天的报纸有百分之三十的篇幅讲的是不折不扣的犯罪。我觉得这几乎创了一项纪录,完全足以和黑暗时代的犯罪记录媲美。我真怀疑黑暗时代是否有什么能激起我们对犯罪的兴趣,哪怕是在赤道非洲。
我对这一纪录的第一感觉是自豪。但是接下来仔细一想,我又开始觉得有点儿不自在,怀疑我们这代人或这个民族是不是病态地被犯罪迷住了,而且是不是很可能要为此遭罪呢?
我们的报纸里充斥着拦路强盗、保险箱窃贼、打家劫匪、骗子、警察和监狱。最好卖的是那些第一页就有谋杀登场的故事。对胆大妄为的罪犯的心照不宣的兴趣,已把勇士和爱国者扫地出门。为自己的祖国捐躯的勇士的故事,如今只是写给小孩看了。成年人读的是无所不为的罪犯的故事,这些罪犯说的英语不如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他们把信托公司称为“保险箱”,把银行经理称为“尸首”。正是这样一种文学使莎士比亚、弥尔顿和爱默生听起来有如考古学演讲。
假如有一个富翁在佛罗里达的坦帕被他的司机杀了,他的尸体被藏在汽油箱里,你我为什么要犯愁呢?我们不住在坦帕,又没有司机,而且也花不起钱那么浪费汽油。
然而整个大陆的人都禁不住要坐在那儿读有关这么简单的一个小事件的专栏消息。
我想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对犯罪及其惩罚的可恶兴趣和人类一样古老的。
在我们现在的条件下,我们不必像两个世纪以前的人那样仅仅局限于我们的邻居的罪行了。我们可以把它们从世界各地收集来。想当年有些人不得时不时地靠绞刑过一把瘾。现在我们每天就有一二十次这样的机会,要是我们乐意把芬兰人和列特人也加进来的话,过一百次瘾都不难。
犯罪行为也是如此。成年累月地描述和细读它,便会耳濡目染,腐蚀心灵——当然不是你的心灵。我亲爱的读者,因为你的心灵很坚强,但脆弱的心灵可经不起它的侵蚀。就我本人而言,我得承认,我曾为了那个杀死岳母而不说明任何理由的人的事想入非非,心想也许是……唉,还是别说了吧。
每个人都知道,整个北美大陆——美国人、加拿大人、墨西哥人和爱斯基摩人——正陷身在一阵以前闻所未闻的犯罪狂潮中。关于它的起因,人们众说纷纭。有人归因于长老会的衰落,有人归咎于汽车的问世。而我的看法是,它主要是由犯罪文学、犯罪新闻和普遍涌现的对罪行的浓厚兴趣熏陶出来的。
治疗社会弊病的当务之急是让社会各界意识到那种弊病。假如社会各界意识到了其对犯罪的病态邪趣,治疗也就是早晚的事了。于是到处都有明事理的人首先挑出自己眼中的小刺——或小汽车——然后再挑邻居眼中的梁木。报纸和杂志的出版者和电影制作者并没有向公众兜售犯罪新闻的内在欲望,他们说不定还讨厌这样做。要是由他们自己做主的话,他们可能更愿去钓鱼或在花园里挖坑哩。那种认为新闻记者是罪犯的半个兄弟的观念是错误的。在新闻、电影和娱乐方面,公众总是想要什么就能得什么,这可悲可叹,却是事实。
但任何人都可以开始一场从自己做起的运动。这正是我想要做的。从今以后,报纸编辑向我奉上暴力和犯罪故事是白搭的了。我已和它们一刀两断。我想读些平和的东西——如秋天里的庄稼怎么样了,最近的古生物学讲座有什么新观点,阿拉斯加州的诺姆冷到什么程度了。这类东西能完善人的心灵,有百益而无一害。
不过在我这样做之前,我还是想稍微看一眼我在今天的报纸上看到的发生在艾瓦斯韦尔的谋杀案,凶手因理发师替他剃须太慢而把他给杀了。看来还颇有看头的,不过看过之后我就和这类东西一刀两断了。[人民文学出版社]
李柯克加拿大幽默作家、演说家、经济学家。早在1912年《泰晤士报》已称其为幽默大师。林语堂先生早年畅论幽默,也盛赞他是“现代的一位大家”。人们常把他和狄更斯、马克·吐温相提并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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