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朝核问题的战略聚焦点

　　文/凌德权

　　一轮又一轮为重启朝核问题六方会谈准备的外交磋商，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人们翘首以待的是，中断一年多的六方会谈早日复会。眼下，人们不妨冷静、理智地翻开历史的巨卷，比照一下东南亚和东北亚，比照一下越美关系和朝美关系，以寻找出朝核问题走向的战略聚焦点。

　　历史与现实的比照

　　冷战时期，东南亚和东北亚的局势何其相似乃尔。上世纪50年代初的朝鲜战争是冷战中的一场地区性热战，60、70年代的越南战争是冷战中的又一场地区性热战。而且，越战持续时间之长，投入军费之多，使用战争工具之先进，卷入和波及范围之广，大大超过了朝战。

　　冷战结束前后，东南亚形势发生了深刻变化。顺应时势而起的东盟，在加快地区一体化步伐的同时，逐步弥合了彼此之间的分歧和猜疑，解决了一个个历史和冷战遗留的难题，创造了和谐相处、互信合作、发展共赢的新局面。不仅如此，东盟积极推动更大范围的区域合作，通过多层次、多范围、多形式、多级别的对话与合作机制，在东亚合作中发挥了重要的主导作用。

　　令人痛心的是，朝鲜半岛停战已经半个多世纪，但三八线两侧却仍布满一座座巨大的军火弹药库，东北亚依然保留着以半岛军事对峙为主要特征的战略格局。军事对峙与军事对抗仅隔一步之遥。冷战终结后，东北亚各国间的相互关系固然发生了许多重要变化，但这一地区的基本格局却依旧如故。

　　朝鲜10月9日一次核试验，举世震撼。这一跨过“核门槛”的行动，威胁到朝鲜半岛与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威胁到国际防核扩散体制的权威和效力。东北亚地区出现了军备竞赛加速的黑云。

　　造成朝鲜半岛局势紧张、威胁地区和平稳定的根源，是朝鲜与美国之间的长期对立和对峙。而且，在冷战结束之后，朝鲜与美国及其地区盟国之间力量对比更加严重失衡。这就是朝鲜半岛局势持续紧张的根本原因。朝鲜半岛核问题的产生、僵持、反复、升级，正是这个主要矛盾的集中表现。

　　越美关系的启示

　　冷战时期越南战争的两个主要对手是美国和越南。而从1975年越战结束到现在的31年间，两国关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可以用中国的一句成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形容这两国关系的变化。

　　1975年越战结束后，越美关系经历了近20年的“冰冻”期。直到1995年，越美两国才宣布“结束过去、开辟未来”，实现了外交关系正常化；之后又经历了整整10年的磨合。

　　美国是世界惟一超级大国。越南本着“多交友、少树敌”的方针，改善、发展与美国的关系，减轻美国对其国内安全的压力和威胁，大力开拓、发展与美国在贸易、投资以及科技、教育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获得现代化建设急需的资金、技术和市场。

　　克林顿离开白宫后，越美关系停顿了一段时间。最近几年，越美交往逐步增加，双边关系持续升温。去年7月，越南政府首脑第一次以国宾身份踏进白宫与美国总统布什会谈。越美经贸关系发展迅速，去年的双边贸易额达到80多亿美元。美国已成为越第一大出口市场、第二大贸易伙伴和第六大外资来源地。今年以来，美国国防部长、美国驻太平洋军队司令和财政部长先后访越，双方的重要议员也进行互访。最近，布什总统值参加亚太经济合作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之际应邀访问越南，标志着越美两国关系完全正常化。

　　尽管越美关系并非前嫌尽释、“阳光普照”，彼此之间不无摩擦、矛盾、斗争和戒备，但是两国建立的“合作、稳定和持久的建设性伙伴关系” 已成主流。

　　越美关系从交战敌手变成合作伙伴，核心的因素是双方决策者都发生了战略观念的变化，以致作出了符合自身国家利益的政治决断。当然也少不了其他国家的斡旋与协调，而且要经历一个决策思维逐步转变的过程。

　　朝美关系的回放

　　朝美关系半个多世纪来持续紧张，可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在克林顿入主白宫期间，美国政府对朝鲜奉行“接触”政策，朝美关系一度出现过短暂的“小阳春”天气。最具“阳光”的当属6年前即2000年的10月9日至12日，朝鲜国防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日的特使、国防委员会第一副委员长赵明录对美国的“破冰之旅”。双方就创造全面改善朝美关系的新机遇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访问结束时发表的《联合公报》说：“会谈在诚挚、务实和建设性的气氛中进行，通过会谈双方对彼此关心的问题有了更好的了解。”

　　当年10月23日至25日，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对平壤进行了为期两天的“历史性”访问，成为访问朝鲜的美国最高级官员。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以劳动党总书记、国防委员会委员长、人民军最高司令官的三重身份在平壤两次会见奥尔布赖特，就朝美关系连续进行了长时间畅谈。据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说，会见是“在实质性的和有益的气氛中进行的”。“金正日委员长深入地谈到了两国间的悬案问题”。朝鲜高官赵明录说，奥尔布赖特的访问“使朝美形成了新的关系”。为了消除两国之间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建立两国首脑之间的信任是“必要的”。

　　重温这两次访问的历史记录，其中的信息和内涵至今仍耐人寻味。人们还发现：这与上世纪90年代初越美关系改善的气候惊人相似。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在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越美关系与朝美关系的发展竟背向而行。

　　聚焦点何在

　　朝核问题两个主要当事方——美国与朝鲜面对着美国与越南当年面对的问题。说到底，打开朝核难题这把锁的钥匙在美国和朝鲜手中。

　　由于中国的强力斡旋调解以及其他各方的劝和促谈，由于国际社会的强烈呼吁，从今年10月底以来朝核危机出现了转机。朝美双方均显示了一定的灵活性，坐到一起为重开六方会谈进行磋商。诸多重大分歧尚未消除不足为怪。尽管恢复六方会谈的日期还在商谈中，会谈的起点和之后进程也难以预测，但可以令人宽慰的一点是：这一对“冤家对头”已愿意坐下来谈，而且事实上也已坐到一起开始谈。

　　然而，朝美双方目前显示出的某种灵活姿态，还仅仅是“战术”层面上的。真正的聚焦点，不是六方会谈重启的具体日期，国际社会关注的是朝美双方“战略”层面的决策思维是否已经开始调整、将如何调整以及调整到什么程度。

　　一言以蔽之，事态演变方向的决定性因素是，美朝双方决策层能否改辕易辙，摆脱“大棒加胡萝卜”和“以超强硬对强硬”的战略思维，逐步朝“化敌为友”的和解与合作的战略思维转变。如果出现这种转变，其过程必然是渐进、互动和漫长的，最重要的是当事者的清醒、理智、诚意、耐心和远见，也需要有关各方的积极斡旋、配合和推动。

　　美国作为一个超级大国，与朝鲜的实力对比占有绝对优势，因而也负有更大的国际责任。美国国内和国际舆论近来纷纷要求美国政府改变对朝政策，与朝鲜直接对话。问题是，6年前朝美关系中短暂的“小阳春”气候在布什总统最后两年执政期间会再现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目前，劝和促谈的方针已初见成效，各种悲观失望的议论和推断应该稍息。当事双方坐下来谈，寻找并积聚共同点，减少分歧和猜疑，形成良性互动，有关各方劝和促谈的不懈努力方能奏效，从而推动六方会谈朝着正确目标一步步前进。

　　解决朝核问题的道路不会平坦，改变东北亚地区冷战遗留格局更是任重道远。凡是希望世界持久和平、和谐、合作、发展、繁荣的所有人们都真诚地祝愿：当今东南亚地区和谐、包容的格局以及和平稳定、合作发展的好形势，在不太久的将来出现在东北亚地区。

(责任编辑：车东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