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房梦的变迁 散文

    作者：罗治台

　　一

　　刚结婚时，妻在外地教书，按局分房条例，我不够资格。行政科的老周念我是老供电所的，又是晚婚，就在单身楼的北边给我分了一间单间。所谓的单身楼实际上就是局办公楼的第三层。那时房子紧张，全局没有单身楼，只好在局办公楼上增加了一层做为单身楼。我感激得连“谢谢”都忘记说了。

　　那是一间约8平方米的小屋。幸亏那时很清贫，没有什么家俱，一张床，一书桌，一衣柜就将屋里塞得满满的了。做饭没地方，我们就放在走廊上。来客没地方坐，就坐在床沿上。

　　那时，黑白电视机都是奢侈品，只有单位才买得起。我们唯一的家电就是请人改装的红灯牌收音机带单喇叭音响，可放摩擦式唱片。我买了十多张摩擦式唱片。妻最爱听的就是于淑珍唱的《月光下的凤尾竹》。在一起的日子，妻就放那支曲子，芦笙伴随着甜美的歌声把我们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小屋就成了我们度蜜月的伊甸园，也成了女儿的襁褓之所。

　　二

　　83年春节前夕，行政科突然通知我，晏家湾变电站空出一套间，让我把家搬到那儿去。那房子是七十年代末设计建造的，一副艰苦朴素的样子，虽说是楼房，却与平房差不多，门都是朝同一方向，公共阳台公共厕所。楼下是汽车库，睡梦之中常有隆隆之声相伴。住房又不大，只一厅一室一厨，使用面积也只20多个平方。不过在那个年月，有那么一套房子很满足，别的不说，一位副局长就住在我家隔壁，与局级领导享受同样的待遇，还能说什么呢？因此，当我得到住房证之后，欣喜若狂，立马走到隔壁的食品店打了一斤散装酒以示庆贺，因为那时我与妻还是牛郎织女地分居着，分套间还不够条件哩。

　　后来才知是局的管辖范围要扩大，局机关也要扩编，现有的办公室不够用了，领导们研究决定把那一层单身楼全部开发成办公室。我就成了幸运者。

　　这是意外的惊喜。我害怕夜长梦多，第二天我就把此事告诉班长老辜。老辜又是汽车调度，他就给我派了一台解放牌卡车，还亲自带来几个工友帮我装车。好在那时东西少，一卡车就装得干干净净的。事后我要请他们吃饭，老辜说，算了算了，你们俩工资又不高，又添了人丁，就放到春节吧。那时，人心朴实，过年相互“嘬”一顿是常事。那一年春节我全家回了故乡，返回时春节已过了，同事们也都相互请吃完了。没有办成饭，我就把从家乡带来的糍粑给他们送了点，尽我一点心意。

　　在那儿我只住了两年，两年来，我与妻解决了两地分居，也添置了一些家具。搬来的第二年，一位在五交商店工作的邻居给我家弄了一张14英寸上海牌电视机票。电视机进家之后，每天我们就有滋有味地欣赏电视连续剧《西游记》。

　　在那小套房里，女儿一天天长大，转眼会说话会走路了。

　　三

　　时至85年春节前夕，又传来了好消息，有两幢家属楼竣工。这是真正的单元房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厕，占地50多平方米。就当时情况来看，属上等水平了。

　　那些日子，全局的职工都眼巴巴地盯着那两楼房。我也是样，说实在话，谁不想住宽敞的房子呢？一段时期内，我对照局分房条件掐指算了又算。最后结论是：有份！为此我暗自高兴，做着搬家的梦。等到名单一公布，果然是梦想成真。

　　领到住房钥匙之后，许多人家忙开了，有的垫磁砖，有的打磨石，一副长居久安的样泛。而我只淡淡地涂了一层油漆，究其原因一是手头还不宽余，女儿出生之后，岳母基本上住在我家照拂外孙女，两个低工资养四张嘴，另外我每年还要给乡下的父母贴补贴补。二是我想，照这样发展下去，肯定还会有更好的房子在后头，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

　　该搬家了，此时的家比起两年前的家要丰满些，坛坛罐罐、七零八碎加起来肯定不止一卡车。好在新旧房子之间相距不足百米。我与妻一商量，决定化整为零，凡夫妻俩能搬得动的东西则利用业余时间自己先搬走，余下的几样大件则请同事互相抬一抬。好在这次换新房有我的同事，他们有的楼层比我的好，当然也有比我差的。

　　家搬得很顺利，没费多大的力，也没花多少钱。讲好了的，大家都免了，不请客吃饭，一杯清茶，几支“湘南牌”烟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

　　那一年春节很热闹，鞭炮响个不停，家家户户都响了不少。响得最多的是三楼的副局长家，那几天我每天都要看到局长夫人扫几撮箕鞭炮纸屑。不过，他家的鞭炮大部分是别人来祝贺放的，不知何故，那时的官场仿佛一夜之间就世故起来了，摸罗锅的人特别多。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一年这位副局长就退到二线了，人们就说，是被鞭炮炸下去的。

　　没想到我在那里一住就是12年。在那里，我家先后添置了收录机，洗衣机，160升电冰箱，18英寸彩电，还购了一台窗式空调。

　　在那套房子里，女儿成了一位中学生。

　　四

　　12年内有幸福，也有遗憾。不知什么时候，一堵无形的篱笆把人分隔成三六九等。局长们搬走了，科长们也搬走了，他们喜孜孜地住进更大更舒适的房子里去了。

　　终于有一天，我感到家具和家电在住房里澎涨着向我挤压过来，初来的那份好心情再也找不着了。妻子也感到压抑，特别是当有客人来而没有地方睡时，便怪我为什么不努力弄个中层干部当一当。我无话可说，我知道我不是做官的料，甚至连相面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有一次参加笔会，遇上一位自称“某半仙”的相面先生，出于好玩大家看了一回相。许多人的未来都官星高照，可做处长、科长什么的。而相面先生对我下的结论则是：一辈子与官无缘。做不做官无所谓。我只希望企业兴旺发达，多砌些大房子让所有寒士尽开颜。

　　这一天还真让我等来了。

　　1997年，我家排上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占地90多个平方米。拿到钥匙的那一天，妻特别高兴，对我说，要好好装修一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几年，企业效益还可以，手边有几个小钱。温饱解决之后自然要讲究一下住的质量了。

　　装修完之后就该搬家了。此时的家非十几年前所比拟的，若用卡车装的话，恐怕两车还不至。人总是这样，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地积累着，积累着一些有用无用的东西。临到搬家时才发现有的东西一年到头难派上一次用场。可是真要丢弃它，却又舍不得，因为那里面算不定尘封着一段动人的故事。

　　好在现在有了搬家公司。不过我没请搬家公司，小件我还是与妻自己动手慢慢地搬，两屋相距约一公里，一晚可以打好几个来回。搬大件时，我就在马路边上叫几个“拖士”。好方便的，随叫随到，我发现这办法真好。不麻烦熟人，就不会欠人情账。这年头，最难偿还的莫过于人情账了。

　　搬进新居之后，我们就淘汰了旧的家具和家电，还添置了一套家庭音响，兴趣来了，便自娱自乐地“卡拉OK”一番。

　　搬家的那一天，女儿最高兴，因为有了一间属于她自己的闺房，在这之前她都是与外婆挤住一间。女儿大了，起居毕竟有些不便。

　　不久，局里又有6幢120平方米一单元的新住舍楼耸立在我家的一侧，望着那崭新的楼群，妻有些感慨，她说，我们晚两年换房就好了，就可以有条件买现在的新房。我说，你别感慨好了，社会向前发展，人民生活会越来越好，住房也肯定会越来越宽敞高级。你等着瞧吧，到我们女儿成家的那一天，她们的房子将会更大更高级，算不定会达到150平米以上哩！你只准备钞票好了！妻被我说笑了。

　　在那套房子里，女儿成了一位大学生。

　　五

　　没想到，六年之后的2003年，女儿大学还未毕业，我又搬了一次家。这次房子更宽敞，有140多个平方。早知道有这种好事，我有些后悔，后悔上次不该投入那么多资金搞装修。我与妻都是普通科员，收入也就是两个人的薪金。钞票都是一点一滴节省下来的。三万多元哩，就这样打水漂了。想想还是有点心痛。可心疼之后，还是特高兴，因为上次换的房毕竟是别人住了两年的二手房，而现在的房子是全新的，是首发呀。想到这里我们就相视而笑。呵呵，三万元又算什么呢？三万元能买来舒心吗？

　　搬进新居之后，妻高兴，我也高兴，全家都高兴。

　　在这套房子里，我知道女儿将迟早会搬出去，构筑他们自己的家。我还知道，我与妻将在这套房子里，慢慢地变老。与妻一起慢慢变老也是很幸福浪漫的事，有首歌是这么唱的。

(责任编辑：王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