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地利人和与我的梦
作者:罗正伦
痴人说梦
已经退休的我,有点老,但是身体健康,自我感觉良好,现仍然是四川省评标专家,所以,还常常去开个什么会。
不过,这麻这烦就来了,会上常有人问:“你学什么的?”我回答:“ 学计算机的。 ”此时,会场会有短暂的沉默。有时填写表格,在专业栏上我填写“计算机软件”,会务人员会表现愕然:“你们那时就有软件?”
仿佛我在痴人说梦。
真正的梦
真的,“学计算机”是我的真正的梦。
说来话长,上个世纪六十年代,60年,我考入四川大学,就读数学系,计算技术专业, 所谓计算技术,就是指的计算机技术。当然,那个时候我对计算机肯定是一无所知,这个志愿的选择也并不是我的本意,我高中校长说,“你平时说话随便,学数学去吧。”他老先生的一句话,便成了我的真正的梦。
实际上,1960年以前,成都就已经有计算机了,中国科学院成都分院就有苏联的乌拉尔103。我们毕业时还在该计算机上实习,程序设计直接使用二进制代码。
在校五年,课程与计算机有关的,有计算机原理,程序设计,计算方法等。其他课程有数学分析,高等代数,微分方程,数理方程,复函,实函等等。后来,计算技术专业又变成计算数学专业。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带着年轻人的幻想,用心编织着自己的梦。正如一位诗人说的那样,年轻人都想在时间的唇上刻下永恒的微笑。
梦中自然有校园的钟声,有夜读的灯光,有望江楼头的明月,有锦江河畔的清风,也有争论,也有饥饿。特别是饥饿,60年代的自然灾害,它的基本内容就是饥饿,在那编织梦想的艰苦岁月中,吃饭有时远比读书重要。然而,学生毕竟天性乐观,有时也未免荒唐,我们往往将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高喊成“鼓脚杆劲,力争汤上油”,然后,激动不已地冲向食堂,接着便是“雍正”,“宣统”,“道光”,进行着我们的爱情三部曲―――拥甑,掀桶,倒光。
搁 浅
1965年,该毕业了。写完了梦的最后篇章,同所有的学生一样,我们带着美丽的梦想,在学校与社会之间,这个界面面前徘徊张望。非常意外的是我却被分配到部队。按照我的条件,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如此普通的我,怎么会分到部队呢?到了部队,穿上军装,又被分到一个设计所工作,工作与计算机完全无关。
我的学生梦搁浅了,而且,一搁,就是十年,五年军人,五年工人。
1966年文化大革命大爆发,红色风暴席卷全国,革命洪流涤荡着一切“污泥浊水”,但实在说,我们根本不知道污泥何处,浊水何方。折腾十年,我作过技术员,当过临时的秘书, 刷写过标语口号成千上万,可没有写过一张攻击别人的大字报。68年到边疆连队当兵锻炼,晚上站岗,吓得发抖,时间一久,抱着刺刀可以睡觉。
1970年复员到成都工厂工作,军龄仅五年,故为二级工,仪器仪表维修,每月工资35.5元RMB。动荡的社会,艰难的生活,每天24小时,空气沉闷得随时都可能爆炸。谁还有梦? 谁还有中国梦?
起 航
否极泰来,1975年,调到科学院系统的一个单位,即现在的中国科学院成都计算机应用研究所工作。鬼使神差,喜从天降,内行人说,这叫“技术归队”。其时,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街上曾有对联写道:
邓小平倒,我不倒
邓小平不倒,我倒.
据说,这是一个醉酒之人的大作。大意是如果邓小平被打倒,他就没有酒喝,当然就不会醉,就不会倒了。反之,如果邓小平不倒,他就有酒喝,自然,就该他老兄醉倒了。不知道我们这个“技术归队”与这副对联背后的故事有没有关系,反正,我又捡回了我的久违的梦。
中国科学院成都计算机应用研究所,当时叫四川省计算站,有国产108机,纸带穿孔上机,使用Algol 语言。我的具体工作是参与国产130机的研制,进行FORTRAN 运行程序库的分析与移植。看见这些新的设备,这些汇编符号,这些已经陌生的外语,感叹,唏嘘,好象幸运之光已经降临。
这是我的梦第一次与“天时地利人和”相交。
随后,我们又风风雨雨经历了反击右倾翻案风,毛主席的逝世,四人帮的倒台,最终迎来了“科学的春天”。这个春天来之不易,在天怒人怨中,时代的脚步显得异常的缓慢,沉重。
春天,就会有春天的旋律。全国科研院所泛起了科研高潮,吹拂着外语热风。不久,我考入了英语出国培训班,同时还学习日语。1981年被通知出国,加拿大UNB(University Of New Brunswick),计算机科学系,访问学者两年,学习图象处理。我的梦之舟真的就顺势起航了。
11月的一个晚上,从北京乘机出发,西出国门,夜访加沙,晨别巴黎。当飞越大西洋上空的时候,我看见了海,大海,“这自由的元素”。机窗外,阳光和煦,纤云弄巧,蔚蓝色的海面宽阔无边。
在蒙特利尔,踏上加拿大的土地,再飞渥太华,飞佛城(Fredericton),到了地球的背面,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到了UNB。
导师Kerz博士,德国人,绝顶聪明,有德国人的严谨,加拿大人的明智,美国人的开朗。看见他,我的心理压力一下就消失了。
Kerz热情地给我选择了课程,首先是他正在教授的汇编语言,计算机电路分析。在佛城UNB两年,先后学习了APL,PL/1,FORTRAN,以及操作系统,图形学,图象处理,模式识别等课程。UNB是加拿大东部计算中心,有IBM大型机,有很多终端机房,可使用多种语言及相关工具。另有PC机随时可用,学习工作非常方便。Kerz的研究方向涉及图形学,图象处理,网络通信。这在当时确实是十分先进的了。UNB的教学,科研,组织安排特具经验,前面的课程是后面课程的基础,工具。同时,又及时安排实验,实习。教学与科研紧密结合,横向纵向环环相扣,十分有效。学生毕业时,知识结构完整,系统,工作能力和科研能力与社会实际可以说无缝结合。
通过考试,我参加了Kerz的课题。一边学习,一边工作,做过一些事情,也写过一些与图象处理有关的程序。他的可编程数据路径选择器软件(Software Support For The Programmable Data Line Selector),就是我用APL写的。多年后,Kerz来信一再表示,这些软件仍在使用,似乎非常满意。
在加拿大期间,按规定我们五年内不能做任何有报酬的工作。所以,平时我们工作是没有任何报酬的。后来Kerz利用到外地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一定要给我相应的补助,他不会欠别人一分人情。Kerz还问过我:“你对学位不感兴趣?”,并表示他可以给予帮助。在留下和回国之中,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后者。
人到此时,不管能力大小,自然会产生一种报效祖国的情绪。
好象凡是有太阳的地方,就会有华人。佛城自然也有中国人。在外国,一看见华人,都觉得是家乡人。这里还有一个中华文化协会,会长徐教授,出身名门,来自台湾,在UNB教授东方历史。中华文化协会每周日下午集中活动,有台湾人,香港人,新加坡,马来亚人。我到佛城不久,即被邀请到中华文化协会教授中国书画,武术。其实,我的书画,武术也只能说是业余爱好,水平一般。与其说“教授”,不如说交流。大家在一起,十分融洽,真象一家人。加拿大多文化节,我还参加他们的演出,表演武术,吹奏洞箫。
佛城另有20多个外国学生,非要跟我学中国功夫不可。你越推托,他们认为你越厉害,你不答应,他们就给你跪下。我的功夫都是些套路,没有真功夫。没办法,只得教。我教过他们长拳,形意拳,八极拳,华拳对打是我边翻书边教他们的。最后,他们还摹仿电影里面的情景,硬要我坐在中间,两个得意弟子站立身后,照了一张特殊的相片。现在看起来,也颇觉滑稽。然而,他们是非常认真的,后来在机场送我回国时,我看见了他们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我知道,他们非常喜欢中国功夫,也因为我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中国,神秘的中国。
加拿大美丽富饶。佛城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小城,碧树如云,绿草如茵,碧绿的圣约翰河从市中流过,童话般的建筑即使在白雪覆盖时,也会让人感到温暖。人民温和有礼,富足智慧。社会平静安详,包容性极大,一个最普通的人也会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然而,1983年年底,我得离开这个地方了。UNB计算机科学系为我举行了送别仪式,还准备了甜点。感激,感谢的心情使我突然讲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个故事:一个美国飞行员接受上司命令,前往轰炸德国一座小城。但是,当他飞到该市上空时,稍事盘旋,便无功而返。因为,这个城市曾经是他留学的地方。我说,我很理解他当时的心情。
回 归
从佛城到多伦多,从多伦多到美国旧金山,再横跨太平洋到上海,到北京。从西出国门,到东归故里,共两年另一个月,正好环球一周。
当时的中国百废待兴,到处可见“经济腾飞”字样。我们计算机应用研究所也是热火朝天,科研风气日隆。大家都忙着如何将科研成果迅速转变成生产力。我一回来就被分配到IBM机房工作。经费困难,无法建立实验室。我们主动外出寻找课题。我做过大气环境自动监测系统,报到表决系统,数据库管理系统。后又涉及高速公路的通信,监控,收费等系统的设计,开发,维护等工作。也写过一些文章,编译过一些资料和书籍,带过研究生,当过先进,得过奖,接受过电视台的采访。这些情况,与其他有类似经历的同事相差不多。86年,单位党委任我为中国科学院成都计算机应用研究所电脑公司总工,负责技术工作。其后,又先后作过其他几个公司的总工,总监。2004年被聘为四川省评标专家。但是,实际上,我做得不够,贡献太小,而得到的是太多,太多了。
应该说,这是我的梦第二次与“天时地利人和”相交。
“学计算机”是我的梦,一个普通人的梦。一个人,渺如沧海之一粟;几十年,短如历史之一瞬。回想起来,我们的梦,我们的每一种机遇都与国家的发展状况密切相关,都和国家的中国梦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密不可分。真是,时时,处处,事事,都包含着天时的机巧,地利的捷要,人和的畅舒。
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中国从百废待兴到百废具兴,从政通人和到今天的和谐社会, 在共同目标,共同愿望,共同梦想的感召之下,社会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整体合力,在短短的时间内,我们国家的经济持续稳定增长,经济发展取得了显著成就。2005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这个显示一个国家经济状况的重要指标已经排名世界第四,仅位于美国,日本,德国之后,而位于英国之前。中国经济的发展,已经能够为促进世界经济增长发挥积极的作用了。
如果说国家的梦是一个巨大的五光十色的梦,这个梦是一幅美丽空前的图象,那么,我们每个人的中国梦,就是这幅图象中的一个小点,一个像素。
宋朝大诗人苏东坡曾经写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他的梦太苍凉了。
大词人辛弃疾也曾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可怜白发生。”他的梦又太悲壮了。
解放之前,更不知道有多少仁人志士,学成归来,爱国有心,报国无门,有的客死他乡,有的自尽乡里……
今天, 生活在中国的今天,我们是时代的幸运者。我们有梦,我们的中国梦与国家的梦永远在一起,我们的梦是美的。其实,我也是早生华发,但还可以醉里开灯提笔,梦回电脑成文。“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我在中国成都。 (责任编辑:曾玉燕) |